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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南穿过走廊,雨水尚未干透,脚步落于石板之上,发出沉闷声响。
一侍女在前,身后为一名身着紫衣的贵气夫人,几个转弯后,角落的偏房之内,一片黑暗。
侍女先入房中,点了烛火,才有了些许亮度。
夫人走近床前,见一名少年躺在上面,面容看不出一丝血色。
其衣衫已被血水染透,白色的纱布下,可以隐约看到从左胸斜向下的一条长刀口,郎中定是来处理过了,缝合处依稀可见。
夫人忍住天生对于这种液体腥气的厌恶,眼中含泪,对侍女轻声道:“你先出去吧。”
侍女为夫人搬了凳子放在床边,开窗后退出房门。
女子入座,见少年气息微弱,更觉可怜,忽听到身后有脚步声音,忙用衣袖擦去泪花。
不知什么时候,宗大人已踏入房内,向夫人行礼。
“娘娘探望伤者,博爱如此,乃天下之幸。”
夫人并未回头,只盯着少年道:“若非大人有所安排,恐怕躺在此处的就会是威儿,而见这少年与威儿年纪相仿,命运却完全不同,一时有些伤感。”
自平乱已有六载,朝廷局势稍作稳定,宗大人受命寻遗落民间的皇子,不想这消息不知被何人传开,恐奸人谋害,暗中安排宗德寻找与威皇子年龄相仿的少年来引诱刺客,未想宗顾前日乘车出府,正巧救了那对祖孙。
而壮汉实为是宗德之人,早已暗中将事情汇报,宗德于是对外详化出行之信,将马车更换成红色,于宗顾之后,携威皇子登车入城,种种巧合,冥冥之中,一方面有宗德安排果断、处事不惊之因,另一方面,似得上天相助。
宗大人心中感慨,更坚定天下之兴,道:“娘娘放心,皇子洪福,定会逢凶化吉。”
夫人脸上这才露出欣慰笑容。
清晨,夫人身披紫色轻纱,携一位少年款款出府。
宗大人走在前方,引车与二人。
少年十二三岁,虽年纪小,个儿头却比同龄人高上一头,白净面庞,文质彬彬,仪态举止谦卑有礼。
忽一颗石子砸落于少年脚边,后者忽然间惊骇莫名,全然失去以往神色,奔到夫人裙前,侧身往这边警惕瞧去。
宗大人眼神凌厉,瞬间直视离宗顾不远之处。
大公子宗德迅速低头,不敢多言。
抛出那粒石子的孩童,想以自己的方式引起对方注意,只是未能奏效,冲宗大人吐了吐舌头,乖乖转身另寻其他玩乐去了。
宗顾早知那孩童顽劣,不止并非恶意,倒是一种表达喜欢的方式,这是后话了。
此时,众人目光都集中到少年身上。
“威儿,怎么了”
夫人温柔蹲身,环住少年。
少年定睛看看石子,又看宗顾,转而望向夫人,晃了晃头。
夫人起身,冲宗顾微微颔首,这才转身牵了少年上了那辆红色的马车。
少年在那时回头,宗顾从其眼中看出畏惧与不甘,暗道又是个可怜人。
踱至另一可怜人所在偏房,默默望其发呆。
灾祸无常,许是注定有之,命在旦夕,实则替人而受,当真是可怜。
身后传来拖地声音,宗顾回神欲扶老人,老人神色枯槁,示意其无需搀扶,拖着伤腿蹭到云儿床边,弓腰坐稳,两脚底划过地面,将腿伸展,似乎这样才能舒服一些,而这一套动作下来,已是气喘吁吁。
“老人家,去休息吧,他很快会醒的。”
老人轻动了下嘴唇,声音低到不能再低,宗顾甚至都没有听到他在说些什么。
此刻看着云儿脸颊,又将手搭在其手腕上,闭目探脉,觉其脉络虽乱,却无性命之忧,这才张开眼睛,却发现其手指上多了处新伤口,再联想起昨日之事,神经忽然紧绷起来。
宗顾显然也已看到那伤口,不觉眉梢锁起,道:“约莫是上药时伤到了。”
更像是欲验证些什么事情。
宗顾想起早些时候,宗大人来过云儿的房间。
老人觉得被其嘲弄,因说话费力,又想让对方听清,一字一顿道:“你们是要他活还是要他死”
宗顾心上杂乱,碍于宗大人之事,此刻不好言明,对上老人愈发冷静的目光,只道:
“此事因在下而起,要打要罚悉听尊便,等伤好些,在下保二位平安离开。”
老人干瘪的嘴角划过笑,全然不信当下之言,平静道:
“公子可知道天师”
宗顾略作沉吟道:“先帝辅臣,已作古多年。”
老人眼光一闪,道:“他尚在人世,只是身魂分离。”
宗顾听罢毫无波澜,直接道:“老人家召唤天师,并非帮云儿,而是害他。”
老人伸手指向宗顾,声音沙哑,道:“恐怕公子最应担心的不是我们,而是你自己。”
宗顾苦笑,目光深沉道:“你愿意看到最终云儿借天师之力夺回一切,可你不在,他真的会快乐吗”
老人一时愕然。
抬目问道:“你......是谁”
那日阴雨,汩汩鲜红。
承先帝之志,扶其后代。唤天师之魂,保一世平。惩奸恶人,夺权掌位,得大作为。
老人耳畔回响那日之誓,再听不清宗顾之言。
算了,你是谁,又有何用
臣,奉先帝旨意成为赛半仙,从秀王妃手中救得皇子,寻铁匠夫妻抚养,本盼一世安宁,却不想造化弄人。
既是如此,那不如全做一搏,若天师传说为真,由其指引,当所向披靡,毫无所惧,终得应有的财富、权力、地位。
呵,就是没有家人。
看着云儿,老人眼皮沉重,只好眯起眼,边笑,边呢喃道:
“不知道这样做是不是错了,可老爷子不想让你就这么糊涂地度过一生,你有仇人,你要得到原本属于你的一切。”
随即又转了话锋,道:“要是,要是你不开心,那你就离开,陶县也好,山里也好,你开心就好啊。真想看见你醒来,笑的样子,可……”
床边的老人像是做着一场美梦,歪着头,直回到山中那些年。
宗顾默然擦去眼角泪水,取刀划破手指,在老人额头纵向一涂,那抹暗红竟缓解了其眉宇间的阴沉。
轻咳一声,对随从道:“去把老爷珍藏的山参拿出来,我要这人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