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新旧对峙,匠心为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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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田的劫火,烧尽了清晨的薄雾,却点燃了合作社每个人心中的怒火与悲凉。 倒伏的老桑树像一具具沉默的尸体,翠绿的桑叶在泥土中迅速枯萎,散发出甜腥的哀伤。绣娘们围在田埂上,有的低声啜泣,有的只是呆呆地站着,眼神空洞,仿佛灵魂被一同砍断。 绝望,像清晨的寒气,无声无息地渗透进每个人的骨髓。 姜芸站在那片狼藉之中,手中那根象征着希望的金线,此刻显得如此刺眼。她能感受到身边传来的、混杂着责备与无助的目光。她们在问她,也在问自己:没有了桑叶,我们拿什么来绣没有了根,苏绣还剩下什么 她的心在滴血,但她的脊梁,却挺得笔直。她知道,此刻她不能倒下。她若是倒下了,这个合作社,这群将一生都托付给苏绣的女人,就真的散了。 “哭,解决不了问题。”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块石头投进死水,激起一圈圈涟漪。所有人都看向她,泪水还挂在脸上,眼神里带着一丝茫然。 “他们砍了我们的树,是想让我们跪下,是想让我们认输。”姜芸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熟悉的面庞,最后,落在了张师傅那张写满悲愤的老脸上。“张师傅,您教我的第一课是什么” 张师傅浑身一震,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他看着姜芸,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音。 “您说,绣娘的手,要比石头硬,要比水柔。石头硬,是风骨;水柔,是韧性。”姜芸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今天,我们的风骨,就立在这片被毁的桑田上。现在,我们要让所有人看看,我们的韧性,到底有多强!” 她转过身,对林晓说:“去,把仓库里所有存货的桑叶都拿出来,不管等级,不管干湿,全部清点出来。” 她又对另一个年轻绣娘说:“去联系周边的桑农,就说我们合作社高价收桑叶,有多少要多少!” “可是,姜老师……”那绣娘犹豫道,“我们的钱……” “钱没了可以再赚,苏绣的魂要是没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姜芸的声音斩钉截铁,“我姜芸的积蓄,还有合作社的流动资金,今天全部拿出来买桑叶!” 她的眼神里,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那股力量,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原本涣散的士气,在这一刻,重新凝聚起来。大家不再哭泣,而是默默地行动起来,清点的清点,联系的联系人,整个合作社像一台被重新启动的机器,虽然带着伤痕,却开始轰隆隆地运转。 三天后,合作社的大绣房里,一场特殊的“展览”开始了。 这里没有华丽的展厅,没有专业的射灯,只有从窗户透进来的、明亮的自然光。绣房中央,两张巨大的绣绷并排而立,像两位对峙的王者。 左边,是张师傅那幅褪色的《牡丹图》。曾经娇艳欲滴的花瓣,如今色彩暗淡,丝线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像一位风烛残年的美人,在无声地诉说着岁月的无情。 右边,是姜芸修复好的《荷花鸳鸯绣屏》。经过化学固色技术处理的“鸳鸯眼”,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金色的光泽温润而内敛,仿佛真的有生命在其中流转。那荷花,那荷叶,每一针都充满了鲜活的力量。 两幅绣品,一旧一新,一死一生,形成了最残酷、也最直观的对比。 合作社的所有人都围了过来,老匠人们站在最前面,表情严肃,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怀疑。他们不相信,那些“化学玩意儿”,真的能胜过传承了千年的手艺。 姜芸没有说话。她只是端来一盆清水,拿出一块软布。 她走到《荷花鸳鸯绣屏》前,将软布浸湿,轻轻地、反复地擦拭着那片用新金线绣成的“鸳鸯眼”。水珠顺着丝线滚落,没有丝毫的褪色,金线的光泽在水的浸润下,反而显得更加灵动。 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用湿布擦拭绣品,这在苏绣行当里,是大忌!是足以让一件作品毁于一旦的亵渎! 可姜芸,就这么做了。她擦了一遍又一遍,直到那片区域完全被水浸透。然后,她拿起一块干燥的软布,轻轻吸干水分。 奇迹发生了。 那片“鸳鸯眼”,完好如初。光泽、质感、色彩,与擦拭前没有任何区别。它就像一位历经风雨却容颜不改的仙人,静静地宣告着自己的不朽。 “这……这怎么可能”一个老匠人失声惊呼,他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花了。 姜芸没有停下。她又拿来一把小刷子,在绣屏的另一角,用新金线绣成的一片荷叶上,来回地刷动。模拟的是岁月的摩擦,是时间的磨损。 刷子划过丝线,发出“沙沙”的声响。每一次,都像刷在老匠人们的心上。他们心疼,他们愤怒,但他们却无法移开眼睛。 刷了上百下之后,姜芸停了下来。她将绣屏举到众人面前。 那片荷叶,依旧平整光滑,丝线没有丝毫的起毛或断裂。它就像一位身披铠甲的战士,傲然地抵御着一切外来的侵袭。 绣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张师傅一步步地走上前,他的手,在微微颤抖。他没有去看那被水洗过的鸳鸯眼,也没有去看那被刷过的荷叶。他的目光,落在了两幅绣品的交界处。 那里,是姜芸为了做对比,特意用新旧两种金线绣出的一小段过渡。 他伸出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指腹先是轻轻触碰了一下《牡丹图》上褪色的金线。那触感,干涩、脆弱,带着一种行将就木的衰败感。 然后,他的手指,移到了《荷花绣屏》上那根新的金线。 一瞬间,他的身体僵住了。 他的指尖,在那根金线上反复摩挲,眼神从最初的怀疑,慢慢变成了震惊,最后化为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的感动。他感觉到的,不是冰冷的化学,不是陌生的科技。他感觉到的,是熟悉的“生命力”。那根金线,有筋骨,有血肉,有温度。它就像一株被精心培育的桑树,虽然用了新的肥料,但它的根,依然深深地扎在苏绣的土壤里。 “质感……”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质感……是一样的……” 他抬起头,看向姜芸,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泪光。 “丫头,”他缓缓地,一字一句地问道,“你用的……到底是什么” “是桑叶,是您教我的,苏绣的根。”姜芸迎着他的目光,坦然回答,“我只是,给这棵老树,穿上了一件能抵御风雨的衣裳。” 张师傅沉默了。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双因为常年握绣针而变形的手。这双手,绣了一辈子,也守护了一辈子。他曾固执地认为,任何改变都是背叛。可今天,他不得不承认,世界在变,时代在变。如果守护,意味着眼睁睁地看着它腐朽、消亡,那这样的守护,又有什么意义 他长长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仿佛要将心中所有的固执与疑虑,都随着这口气吐出去。 他握住姜芸的手,那掌心粗糙而有力,像老树的树皮。 “以后技术的事,你多费心。”他说。 一句话,重若千钧。 这不仅仅是一份认可,更是一份传承。是老一辈匠人,向新一代开拓者,交出的权杖。 其他的老匠人们,看到张师傅都松口了,脸上的坚冰也开始融化。他们围上前来,小心翼翼地触摸着那件崭新的绣品,脸上写满了惊叹与好奇。怀疑的壁垒,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合作社,重归团结。 当晚,姜芸没有休息。她在灯下,将这半个多月来的实验数据、配方比例、操作步骤,一笔一划地,整理成了一本厚厚的册子。 封面上,她用秀丽的楷书写着几个字:《苏绣化学固色技术手册》。 她写得很慢,很认真。在每一个关键步骤后面,她都用红笔,加上了详细的注意事项和自己的心得体会。这不仅仅是一本技术手册,这是她用无数个不眠之夜,用无数次的失败与成功,为苏绣铺就的一条通往未来的路。 就在她写到“桑叶萃取液的活性保护”这一页时,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 是李建国打来的。 “姜老师,不好了!”李建国的声音异常焦急,“我们厂里……好像出了内鬼!我今晚回来取一份资料,发现我锁在抽屉里的、你之前实验失败的几份初稿配方,不见了!” 姜芸握着笔的手,猛地一紧。 “初稿配方” “对!就是那几份酸性浓度过高,会腐蚀金线的失败配方!”李建国的声音里带着懊悔,“我本来是想留着做对比研究的,没想到……没想到被人偷了!” 姜芸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失败配方……山崎的人,偷这个做什么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脑海中闪过。他们不是想复制成功,他们是想……用这些失败的、会破坏苏绣质感的配方,去批量生产劣质品,然后打着“苏绣创新”的旗号,去彻底摧毁苏绣的声誉! 这比直接的攻击,更加恶毒,更加致命! 她挂掉电话,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眼神变得无比冰冷。 桑田的火,烧掉了树。而这场即将到来的、围绕技术与名誉的战争,将要烧掉的,是苏绣的根。 她拿起笔,在手册的扉页上,用力地写下了一行字: “匠心为盾,技术为矛。苏绣之战,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