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铁证如山，风暴前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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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的夜色，像一块浸透了墨汁的顶级丝绒，厚重得让人窒息。卢浮宫展厅内，几盏应急射灯将光束固执地钉在那一方绣绷上，仿佛要将刚刚诞生的奇迹焊死在时间里。 小满的最后一针，带着一滴血，落在了凤凰的冠顶。 那滴血，像一颗凝固的红宝石，在金线的流光中折射出凄厉而决绝的美。她的手指，那双能“看见”世界的、敏感非凡的手，此刻布满了细密的针眼，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着青白，微微颤抖着，仿佛再也无法并拢。 她终于松开了攥着绣针的手，身体一软，向后倒去。 姜芸一直守在她身后，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臂，稳稳地接住了她。小满很轻，像一片被抽干了所有水分的叶子，靠在姜芸的怀里，呼吸微弱而急促。她的眼睛紧闭着，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但嘴角却微微向上翘起，带着一种耗尽所有力气后的、满足的弧度。 “小满”姜芸的声音有些发颤，她轻轻拍着小满的背，感受着怀中徒弟微弱的心跳。这三天，她看着小满像一尊不知疲倦的雕像，除了吃饭和短暂的盹，几乎所有时间都钉在绣绷前。手指被扎破了，就用嘴吮一下，继续；眼睛熬红了，就用凉水冲一下，再继续。她不是在刺绣，她是在用自己的生命，一针一线地重塑《百鸟朝凤》的灵魂。 姜芸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洗得发白的棉手帕，小心翼翼地包裹住小满那双伤痕累累的手。手帕上，还残留着淡淡草药的味道，那是她白天为小满处理伤口时留下的。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紧紧地抱着她，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小满的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她的眼神有些涣散，但当她“看”向那幅绣品时，瞬间变得清亮起来。她没有力气说话，只是抬起那只被手帕包裹着的手，对着姜芸，慢慢地、郑重地，做了一个手语。 “值得。” 两个字，无声，却重逾千斤。 姜芸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滚落下来。她不是为眼前的困境而哭，也不是为即将到来的风暴而哭，而是为这份纯粹的、燃烧自己的匠心而哭。她用力地点了点头，泪水滴在小满的手背上，温热的。 “值得，”她哽咽着重复，“小满，你做到了。我们做到了。” 她轻轻将小满安顿在一旁的休息椅上，盖好自己的外套，然后站起身，转向那幅盲绣版的《百鸟朝凤》。 展厅里很静，静得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姜芸一步步走近，目光一寸寸地扫过绣面。这已经不是一件复制品了。它有着原作的魂魄，却多了一层独特的质感。那些针脚，因为完全依靠触觉记忆和肌肉记忆，带着一种原始的、不加修饰的生命力。凤凰的羽翼，每一根都仿佛在呼吸；百鸟的神态，每一只都充满了张力。它像是从黑暗中生长出来的艺术品，带着触觉的温度，带着盲人世界里对光与形状最纯粹的想象。 这，是山崎雄一永远无法理解，更无法复制的。 姜芸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桑蚕丝、汗水与金属铁锈混合的奇异味道。她知道，悲伤和感动都只是片刻的奢侈，真正的战斗，现在才要开始。她从怀中摸出手机，屏幕的光在昏暗的展厅里显得格外刺眼。她没有丝毫犹豫，拨通了林晓的电话。 “林晓，来展厅侧门，带上你的电脑。现在。” 她的声音冷静得像冰，听不出一丝刚刚哭过的痕迹。 电话那头的林晓显然一愣，但立刻应道：“好，五分钟到。” 挂断电话，姜芸的目光扫过展厅的角落。那个负责看守的法国保安，正有些不安地踱步。他叫皮埃尔，和那个策展人同名，但只是一个普通的工作人员。姜芸记得，昨天开箱时，这个老保安的脸上就带着不自然的神情。 她走了过去，用流利的法语问道：“先生，昨晚的监控，真的完全坏掉了吗” 老保安皮埃尔浑身一僵，眼神躲闪：“是……是的，女士。非常抱歉，线路老化，恰好在那个时间段……” “是吗”姜芸的语气很平淡，但眼神却像鹰一样锐利，“卢浮宫的安保系统，会用‘恰好’这个词吗我听说，这里的监控都有双重备份，本地一份，云端一份。” 老保安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额头渗出了冷汗。他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双手紧张地搓着自己的制服。 姜芸没有逼他，只是静静地站在他面前，等待着。她知道，这个人只是个棋子，但有时候，撬动一颗棋子，就能盘活整个棋局。 就在这时，侧门传来轻微的响动，林晓提着笔记本电脑快步走了进来。她看到姜芸和保安对峙的场景，立刻明白了七八分。 “姜芸姐。”林晓走到她身边，低声说。 姜芸对老保安说：“先生，我给你一个机会。我们不是来追究你的责任，我们只是想要回属于我们的东西。如果你有任何备份，或者知道什么，现在说出来，还来得及。否则，一旦我们通过其他途径找到证据，你将成为共犯。” 林晓适时地打开电脑，调出一张法国警方关于“艺术品盗窃共犯”的量刑标准，屏幕的光正好照在老保安的脸上。 “五年起刑，最高二十年。”林晓用同样流利的法语补充道，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 老保安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他颤抖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u盘，双手递了过来，声音带着哭腔：“是……是策展人皮埃尔先生……他昨晚给了我一千欧元，让我关掉那个区域的监控，还给了我一张授权书，说有人会来取一件东西……我……我缺钱给我女儿治病，我一时糊涂……” 姜芸接过u盘，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她看着眼前这个满脸悔恨的男人，心中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阵悲凉。在巨大的利益面前，所谓的原则和底线，有时候脆弱得不堪一击。 “谢谢你。”姜芸的声音缓和了一些，“你的情况，我们会向警方说明。现在，请你把昨晚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写下来。”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加密信息。 信息很短，只有一个音频文件。 姜芸的心猛地一跳。她点开文件，戴上耳机。 一个压抑的、充满恐惧的男声传了出来，是陈嘉豪。 “……姜芸，是我。我被山崎的人控制了，就在酒店里。他们逼我配合皮埃尔掉包绣品……对不起，我真的没办法……他们想把仿品当成‘东洋刺绣’的起源来展出，彻底混淆苏绣的历史……我偷偷录下了这段话，山崎说，只要展会结束，他就会放了我……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杀我灭口……这个录音，你拿去……快……” 声音到这里戛然而止，伴随着一阵杂音和模糊的争斗声。 姜芸摘下耳机，手心已经全是冷汗。她终于明白了陈嘉豪的处境，也明白了山崎雄一的真正野心。他不是要偷一件绣品，他是要偷走苏绣的根！ “林晓，”姜芸的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流，“我们有证据了。” 林晓看着她严肃的神情，知道事情远比她想象的更严重。她接过u盘，迅速插入电脑，熟练地操作起来。很快，一段清晰的监控视频出现在屏幕上。 视频里，策展人皮埃尔带着两个戴着口罩的日本人，用一张伪造的授权书说服了老保安，然后打开了展柜。他们手法娴熟地用仿品换掉了真迹，整个过程不到五分钟。视频的角落，清晰地拍下了皮埃尔和其中一人交换钱款的画面。 铁证如山。 “报警，然后联系玛利亚女士。”姜芸果断地命令道，“林晓，你负责和警方沟通，把所有证据都交给他们。我来联系玛利亚，我们需要媒体的力量。” “好！”林晓立刻开始行动，她拨通了法国警方的电话，用清晰、准确的语言陈述了案情，并强调了证据的重要性。 姜芸则走到窗边，拨通了玛利亚的电话。此刻，巴黎的夜空被霓虹灯分割成无数碎片，繁华而又冰冷。 “玛利亚女士，很抱歉这么晚打扰您。”姜芸的声音异常平静，“关于我们的展品，出了一点问题。不，不是小问题，是一场蓄谋已久的盗窃和文化侵略。” 她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包括监控视频和陈嘉豪的录音，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玛利亚压抑着怒火的声音：“无耻！这是对艺术的亵渎，是对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公然挑衅！姜芸，你做得对，不要妥协。我会立刻联系《费加罗报》的文化主编，他是我的朋友。明天一早，整个巴黎都会知道这件事！” “谢谢您，玛利亚。”姜芸轻声说。 挂断电话，她感到一阵眩晕。这三天来紧绷的神经，在找到证据、布下反击的局之后，终于有了些许松懈。她回头看去，小满已经睡着了，呼吸平稳。那幅盲绣《百鸟朝凤》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像一只浴火重生的神鸟，正骄傲地舒展着翅膀。 风暴即将来临。 但这一次，他们不再是被动挨打的羔羊。他们手握利剑，站在了光里。 姜芸走到绣绷前，伸出手指，轻轻地、温柔地，拂过凤凰那双用血与泪绣成的眼睛。她仿佛能感受到小满指尖的温度，感受到那股不屈不挠的匠心。 “苏绣的灵魂，在绣娘的指尖，不在资本的算计里。” 她轻声重复着这句话，像是在对自己说，也像是在对这间展厅里，所有沉睡的艺术灵魂说。 窗外，夜色正浓。而黎明，已经不远。她知道，明天，当太阳升起时，一场更大的风暴，将在巴黎的上空，为苏绣正名。而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只是，她的心中，还有一丝隐忧。陈嘉豪的录音最后那阵争斗声，像一根刺，扎在她的心头。山崎雄一的狠毒，远超她的想象。这场博弈，才刚刚进入最残酷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