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硝烟起处匠心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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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具人离去后，废院彻底被震耳欲聋的厮杀声包裹。火光在远处天际明灭，每一次巨大的撞击声都让地面微微颤抖，仿佛巨兽正在疯狂撞击着潼临关的骨骼。 苏渺背靠着冰冷的辎重车木辕，强迫自己忽略掉体内经脉因过度奔跑和紧张而产生的细微刺痛，以及那几乎要冲破胸膛的心跳。面具人的话像冰冷的楔子钉入她的脑海——没有证据，贸然行动只会添乱。 但等待，从来不是她的风格。尤其当苏珩正在城头浴血，而阴谋的毒牙已然抵近他后心之时。 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再次飞速扫过这座废弃的院落。这里显然是潼临关内一处临时堆放损毁军械的场所，杂乱，却也可能藏着意想不到的“宝藏”。 几辆弩臂断裂、结构散架的床弩被随意丢弃在角落，覆满了灰尘和油污。旁边堆放着一些断裂的枪杆、破损的皮甲、锈蚀的刀剑。更引人注目的，是那几个材质特殊、用桐油密封过的木箱，箱盖上刻着模糊的“霹雳”、“火”等字样，以及一个类似闪电的符号。 是军中管制的火器！ 苏渺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些木箱，发现其中一个箱盖已经破损，露出里面黑乎乎、掺杂着细小颗粒的粉末，以及一些圆滚滚、拳头大小、陶罐状的东西，罐口引出一根浸过油脂的麻绳。 是原始的火药和震天雷（早期手雷）！ 但看这堆放状态和破损程度，显然这些都是被淘汰下来的残次品或者过期品，危险性极大，极不稳定，否则也不会被随意丢弃在这里。 一个疯狂的计划在她脑中迅速成型，细节飞快填充。 沈园必然加强了戒备，尤其是假山密室一带。面具人武功再高，想要无声无息潜入留下“证据”并对付那个诡异的萨满，难度极大，一旦被发现，极易陷入重围。 她需要制造一场混乱，一场足够大、足够吸引注意力、甚至能让人疑神疑鬼、联想到“天罚”或“神迹”的混乱！从而为面具人创造机会！ 而这些废弃的火药和破损的震天雷，就是她的工具！ 她快速行动起来。 首先，需要评估这些火药的可用性。她捡起一根木棍，小心翼翼地从破箱中挑起一小撮黑火药，凑近鼻尖轻轻一嗅——成分似乎是硝石、硫磺和木炭的混合物，但比例似乎有些失衡，气味刺鼻，且受潮严重，燃速和威力恐怕极不稳定。 不能直接用于爆破，风险太高。但或许可以……改良和利用它的不确定性 她目光落在那些结构损毁的床弩上。其中一辆床弩的基座和扭力弹簧组（弩臂两侧的绞盘和兽筋）相对完好，只是弩臂断裂，无法使用。 一个念头闪过。 她费力地拆下那相对完好的重型扭力弹簧组。这玩意儿蓄满力时，蕴含的机械能相当可观！ 接着，她找来一个相对完好的震天雷陶罐，将其中的火药倒出大部分，只留下薄薄一层底火。然后，她将那些受潮不稳定、颗粒粗细不均的劣质火药重新填充进去，压实，但故意留有一些空隙，使其燃烧更不可控。最后，将引线稍稍加长，并在一段浸染了更多硝粉，以加快初始燃烧速度。 然后，是最关键的一步——她将改造好的震天雷，小心地固定在那组拆下来的重型扭力弹簧的击发装置上！原本用于扣动弩箭扳机的机括，此刻正好可以用来在远处牵引，触发弹簧释放！ 她将弹簧组拉到半满弦的状态，用一根坚韧的皮绳暂时固定住击发锤。整个装置被巧妙地隐藏在另一辆彻底散架的床弩残骸之下，引线则沿着阴影和杂物，悄悄延伸向她计算好的、远离此地的另一个隐蔽角落。 这是一个极其简陋、甚至可笑的触发式爆炸装置。利用弹簧的机械能撞击震天雷，引燃内部极不稳定的火药，产生爆炸。威力可能不大，甚至可能哑火，但声音和火光绝对足够惊人！而它的不稳定性和原始的触发方式，恰恰是它最好的伪装——谁会相信这是人为精心设计的更可能被认为是某种意外走火或者老旧军械的自爆。 做完这一切，她已是大汗淋漓，手臂因拆卸重物而酸软颤抖。但她不敢停歇。 她还需要一个“信使”。 她撕下内衬一角，咬破指尖——此时此刻，这是最不易引起怀疑的“笔墨”。 她飞速用血写下两行极其简短、字迹因急促而略显潦草的信息： 【金瞳在园，京城信至，速归验看。】 没有署名，没有落款。内容含糊其辞，却又直指沈聿最核心的秘密和正在等待的“东风”。若这纸条能送到沈聿手中，足以在他心中投下巨石！他必然会怀疑京城消息是否真的以某种未知方式提前送达、并被萨满接收或是出了别的变故无论哪种，都足以让他心神不宁，急于返回确认！ 她将血布条仔细卷好。如何送达 她的目光投向院墙角落。那里有几只野猫正在垃圾堆里觅食，被战火惊扰，显得焦躁不安。其中一只黑猫，体型较大，眼神警惕。 苏渺屏住呼吸，慢慢靠近，将从厨房偷偷带来的、原本预备自己充饥的一小块肉干丢过去。那黑猫警惕地看了看她，最终还是抵不住食物的诱惑，小心翼翼地上前叼住。 就在它叼住肉干的瞬间，苏渺手腕极快地一抖，将那个细小的血布卷精准地塞入了它颈后松软的皮毛深处，轻轻按压，让其卡在毛发之间。 猫儿受惊，呲溜一下窜上墙头，瞬间消失在夜色里，向着……大概是沈园的方向跑去。 苏渺不知道这拙劣的“血书传信”能否成功，但这已是她能想到的、最不易追查的方式。成则锦上添花，不成，也无损失。 做完这一切，她迅速退回到之前面具人布置的简易阵法中心，将自己彻底隐藏起来，目光紧紧盯着她布设的那个简陋爆炸装置，以及延伸出来的那根细长引线。 现在，只剩下等待。等待一个时机，等待面具人可能发出的信号，或者……等待她不得不自行判断点燃引线的时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城外的厮杀声似乎出现了一些变化，蛮族的号角声变得更加急促狂野，而守军的战鼓声则透出一股疲惫却依旧顽强的坚韧。 苏珩……还在坚持。 就在这时—— 咻！ 一声极其轻微、却尖锐无比的唿哨声，再次穿透战场的喧嚣，精准地传入苏渺耳中！与之前面具人引她出狗洞的哨音同源，却短促急迫了许多！ 是信号！动手的信号！ 苏渺不再犹豫，早已握在手中的火折子猛地晃亮，迅速点燃了那根浸染了硝粉的加长引线！ 嗤——！ 引线冒着火花，如同一条疾行的火蛇，迅速沿着她预设的路径窜向那隐藏的弹簧爆炸装置！ 苏渺立刻缩回头，死死捂住耳朵，张开嘴，以应对即将到来的冲击。 一息…两息… 预想中的巨响并未立刻传来。 难道是哑火了还是引线中途熄灭 就在她心弦绷紧到极致的刹那—— 轰！！！！ 一声绝非普通火药爆炸的、沉闷却极具穿透力的巨响，猛地从沈园方向传来！甚至短暂压过了城外的厮杀声！ 紧接着，并非耀眼的火光，而是一大片诡异的、浓稠的、仿佛混合了硫磺和血腥气的赤红色烟云，裹挟着无数火星和碎屑，腾空而起，在沈园上空形成了一小朵狰狞的蘑菇状烟尘！ 那景象，在黑夜和战火的映衬下，显得格外骇人和……不祥！ 成功了！而且效果远超预期！那些劣质不稳定火药混合产生的化学反应，竟造成了如此诡异的爆炸效果！ 几乎在爆炸声传来的同时，沈园方向瞬间陷入了更大的混乱！惊呼声、呵斥声、奔跑声清晰可闻！甚至能看到一些身影慌乱地朝着爆炸升起的方向冲去！ 成了！注意力被成功吸引！ 苏渺的心脏因成功而剧烈搏动，但随即又紧紧揪起。 面具人，现在，看你的了！ 她的目光死死盯住沈园的方向，仿佛能穿透重重屋舍，看到那暗流汹涌之下，即将发生的、决定命运的博弈。 而城外的战火，似乎也因这突如其来的城内异变，出现了一刹那的凝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