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枯林夜雨疗伤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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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夜风裹挟着沙尘，抽打在脸上，生疼。苏渺用尽全身力气，几乎是半拖半扛着面具人沉重的、不断下滑的身体，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坑洼不平的荒野中奔逃。 他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喷出的气息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腥甜和隐隐的腐臭味。左肩那支狰狞的破甲箭随着奔跑微微晃动，每一次晃动都让他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一下，黑红色的血液不断渗出，浸透了她搀扶着他右臂的衣袖。 身后的追兵声、马蹄声、犬吠声（沈聿竟然动用了猎犬！）如同跗骨之蛆，紧追不舍，火把的光亮在黑暗中织成一张不断收拢的巨网。 不能停！停下就是死！ 苏渺咬紧牙关，嘴唇已被自己咬破，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她的肺部如同烧灼般疼痛，双腿如同灌了铅，每一次迈步都依靠着强大的意志力支撑。 她的目光死死盯着前方那片在夜色中显得格外狰狞扭曲的枯木林轮廓。那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快到了！就快到了！ 终于，她拖着面具人，踉跄着冲入了枯木林的边缘。干枯脆硬的树枝划过皮肤，留下道道血痕，但她浑然不顾。 林子里的黑暗更加浓稠，脚下的落叶和枯枝发出窸窣的声响。 不能留在边缘！必须深入！ 她搀扶着面具人，继续向林木更茂密、地势更崎岖的深处艰难移动。直到找到一处背风的、由几块巨大岩石和一棵倒塌枯树自然形成的凹陷处，她才精疲力尽地瘫倒下去，小心地将面具人放平在地。 噗通—— 面具人彻底失去了意识，脸色在稀薄的月光下白得吓人，嘴唇泛着诡异的紫绀。 追兵的声音和火光正在快速逼近林地边缘！猎犬的吠叫声越发清晰亢奋！ 没有时间犹豫了！ 苏渺猛地撕下自己已经破损不堪的外袍下摆，用牙齿和手配合，迅速撕成宽窄不一的布条。 她先小心翼翼地检查了他肋侧那道被弩箭划开的伤口。伤口不深，但周围的皮肤已经呈现出不正常的黑紫色，并且有细微的麻木感向四周蔓延——是接触性神经毒素！幸好油纸挡住了大部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她迅速用布条紧紧捆扎住伤口近心端，减缓毒素扩散。然后取出怀中那枚备用的丹药，捏碎一小半，混合了一点唾沫，敷在伤口上。希望能起到一点缓解作用。 接下来是最棘手的那支破甲箭！ 箭矢深深嵌入肩胛骨下方的肌肉群中，几乎穿透。箭杆粗糙，带有倒刺，绝对不能直接拔出，否则会造成更严重的撕裂和大出血！而且，箭簇上淬的毒显然更为猛烈，他肩头整个区域的皮肤都已经发黑肿胀，流出的血液粘稠发黑，散发着腐败的气味。 需要清创！需要解毒！需要工具！ 苏渺的额头渗出焦急的冷汗。她的手边没有任何现代医疗工具，甚至连一把像样的匕首都没有！只有从战场上捡来的那把普通短刀，和这些破布条！ 怎么办！ 外面的犬吠声和搜捕声越来越近！火把的光亮已经开始在林间闪烁！ 冷静！苏渺！你必须冷静！她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剧痛让几乎要被恐慌淹没的理智重新占据上风。 生物学知识！化学知识！物理学知识！ anything! 她的目光飞快地扫过四周。枯枝、石头、泥土…… 有了！ 她捡起两块边缘相对锋利的燧石，又快速收集了一小堆干燥的枯叶和细树枝。用短刀艰难地撬开火折子的后盖，倒出里面残存的一点引火药，混合着枯叶。 嗤啦—— 她用燧石拼命敲击，迸出的火星终于点燃了引火药和枯叶，一小簇微弱的火苗蹿了起来！ 她小心地护着火苗，添加细树枝，很快生起了一小堆足以提供照明和加热的篝火。 然后将那把短刀的刀尖部分，放在火焰上反复灼烧消毒——这是目前唯一能做的简陋灭菌处理。 接着，她找到一种附近生长的、叶片肥厚略带酸味的野草（记忆中原主似乎见过农户用它处理轻微疮口），揉碎挤出汁液，备用。又刮取了一些干燥的、带有吸附性的苔藓。 做完这些准备，她深吸一口气，跪坐在面具人身旁。 首先，必须处理箭伤。不能拔，就只能…… 她拿起那柄被烧得滚烫的短刀，眼神变得无比专注和坚定。她用一根布条勒住面具人手臂上端，尽可能减少出血。然后，用另一根布条卷起，塞进他嘴里，防止他因剧痛咬伤舌头。 “忍住……”她低声道，明知他听不见。 她左手用力按住他肩部完好的区域固定，右手握住滚烫的短刀，看准箭矢嵌入部位旁侧已经发黑坏死的肌肉组织，咬紧牙关，稳稳地切了下去！ 嗤—— 一股皮肉烧焦的糊味和更浓烈的腐臭瞬间弥漫开来！昏迷中的面具人身体猛地剧烈抽搐了一下，发出一声压抑在喉咙深处的痛苦闷哼，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涔涔而下！ 苏渺强迫自己忽略他的痛苦和飞溅的污血，手下又快又稳！她利用有限的解剖学知识，小心地避开可能的主要血管，一点点地扩大切口，分离肌肉纤维，试图绕过箭杆的倒刺，创造出一个能将箭矢安全取出的通道！ 这是一个极其残酷且艰难的过程！汗水模糊了她的视线，血污沾满了她的双手，她的手臂因为用力和高精度控制而剧烈颤抖，但她始终没有停下！ 终于！她看到了箭簇的倒钩！ 她放下短刀，用两根被布条包裹、蘸了清水（来自她水囊里最后一点存水）的手指，小心地探入切口，抵住箭簇根部，然后猛地一用力！ 噗嗤！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声响和又一股涌出的黑血，那支狰狞的破甲箭被她硬生生从创口里拔了出来！ 几乎是同时，她将早就准备好的、揉碎的解毒草药的汁液狠狠地按压在巨大的、血肉模糊的创面上！另一只手则将干燥的苔藓覆盖上去，然后用干净的布条死死捆扎压迫止血！ 做完这一切，她几乎虚脱，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看着面具人。 他的身体依旧在微微痉挛，但脸色似乎不再那么死白，呼吸虽然微弱，却似乎顺畅了一些。草药和丹药似乎起了一点作用，至少那可怕的紫绀正在缓慢消退。 然而，还不等她缓过气—— “在那边！有火光！” “快！包围那里！” “汪汪汪！” 追兵，到了！ 火把的光芒已经清晰映照出附近枯树的影子，杂乱的脚步声和犬吠声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他们被发现了！ 苏渺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她看了一眼地上依旧昏迷不醒的面具人，又看了看手中那柄沾满血污的短刀。 逃不掉了。 她缓缓站起身，握紧了短刀，挡在了面具人身前，眼神决绝地望向火光涌来的方向。 就算是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 就在这时—— 咔嚓——轰隆隆！ 天际猛地划过一道惨白的闪电，紧接着，滚雷炸响！ 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瞬间就变成了倾盆暴雨！ 雨水冲刷着血污，浇灭了篝火，也瞬间浇透了林中所有人的衣衫。 刚刚还兴奋狂吠的猎犬，被这突如其来的雷暴雨一吓，顿时呜咽着踌躇不前，嗅觉也被大雨严重干扰。 那些举着火把的追兵更是瞬间变成了落汤鸡，火把被雨水浇灭，视线变得极差，队形也出现了混乱。 “妈的！怎么突然下这么大雨！” “火把灭了！看不清！” “猎犬不行了！” 雷声、雨声、风声瞬间掩盖了一切其他声音。 苏渺愣愣地站在暴雨中，看着眼前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天无绝人之路！ 这暴雨，是灾难，也是……最好的掩护！ 她不再犹豫，立刻俯下身，用尽最后力气，将面具人拖到那块巨岩下最能避雨的地方，然后用枯枝和落叶尽可能掩盖住两人的身形。 她紧紧握着手里的刀，屏住呼吸，透过密集的雨幕，紧张地注视着外面那些如同无头苍蝇般在雨中咒骂、搜索的追兵。 希望这暴雨，能下得再久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