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白驼暗影，为卿抗父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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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将废弃土城的断壁残垣涂抹成深浅不一的黑影。篝火噼啪作响，跳跃的火光映照着欧阳克异常沉默的侧脸。他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柄精钢折扇，冰凉的触感却无法压下心头翻涌的惊涛骇浪。 她指尖拂过他下颌的微凉触感，以及那句“你，在害怕为什么”如同魔咒，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为什么他当然害怕！害怕那淬毒的镖伤到她分毫，害怕那神秘莫测的叔父派来更狠辣的手段，害怕……失去这缕照进他空洞生命里的、不可思议的光。 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那看似风光无限的白驼山少主身份，实则是一座华丽而冰冷的囚笼。而笼门的钥匙，一直握在那位远在西域、掌控着他一切生死的叔父——欧阳锋手中。今日这阴鸷男子的偷袭，绝非偶然，更像是一个严厉的警告。 他下意识地看向不远处静坐调息的她。月光洒在她身上，静谧安然，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未发生。一种强烈的、想要挣脱桎梏、想要真正拥有和保护什么的欲望，如同野火，在他心底疯狂燃烧。 “收拾一下，连夜赶路。”欧阳克忽然站起身，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他不能再等了，必须尽快返回白驼山，直面那悬在头顶的利剑。不是为了解释，而是为了……摊牌。 侍女们不敢多问，默默起身准备。她闻言，也睁开了眼睛，浅淡的眸子在夜色中看向他，没有询问缘由，只是平静地站起身，走向那匹温顺的“乌云踏雪”。 一行人趁着月色，在苍凉的戈壁上疾行。气氛比以往更加沉闷，只有马蹄和骆驼蹄踏在砂石上的声响，以及呼啸而过的风声。欧阳克不再试图与她交谈，所有的精力都用来思考和筹划，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风暴。 数日后，一片巍峨连绵的雪山映入眼帘。山体陡峭，冰雪覆盖，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目的寒光。山脚下，隐约可见依山而建的庞大建筑群，灰白色的巨石垒成的堡垒气势森然，那里便是雄踞西域、令人闻风丧胆的白驼山。 越是靠近，气氛越是凝重。山道险峻，守卫森严，见到欧阳克归来，守卫的弟子纷纷躬身行礼，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瞟向他身后那道素白赤足、骑乘神骏黑马的陌生身影，目光中充满了惊疑与探究。 欧阳克面无表情，径直带着她穿过层层关卡，走向山腰处那座最为宏伟、也最为阴冷的主堡。 主堡大殿，空旷而幽深。地面铺着冰冷的黑色石板，两侧墙壁上雕刻着狰狞的毒蛇图腾。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若有若无的腥甜气息，那是常年与毒物为伴留下的印记。 大殿尽头，高高的石座上，端坐着一人。身形高大，穿着一袭暗金色的长袍，面容与欧阳克有几分相似，却更加冷硬阴鸷，一双眼睛开阖之间，精光四射，带着久居上位的威压和一种仿佛毒蛇盯上猎物般的冰冷。正是西毒欧阳锋。 他并未看欧阳克，那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欧阳克身旁的女子身上。那目光带着审视，带着评估，更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仿佛在看一件奇异物事的兴趣。 “克儿，”欧阳锋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回来了。”他的语气平淡，却让整个大殿的温度仿佛又下降了几分。 欧阳克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叔父。”他姿态恭敬，背脊却挺得笔直。 “听说，你带回来一位……很特别的客人”欧阳锋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女子身上，嘴角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弧度，“连哈里克那个蠢货的宝马都顺手牵了回来，倒是长本事了。” 欧阳克心下一凛，知道沿途发生的一切，恐怕早已有人详细汇报。他稳住心神，不卑不亢地答道：“机缘巧合，救了在下一命。至于马，是它自己认主。” “哦”欧阳锋终于将目光转向欧阳克，眼神锐利，“救命之恩我白驼山的人，何时需要外人来救了还是个……”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那女子赤足及平淡无波的脸，“……来历不明之人。” 压力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旁边的侍女们早已吓得脸色惨白，大气不敢出。 欧阳克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直视着欧阳锋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叔父，她于我有恩，亦是我……心之所系。还请叔父准她留在白驼山。” 这话一出，大殿内一片死寂。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欧阳锋脸上的那丝弧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沉凝。他缓缓从石座上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来更强的压迫感。 “心之所系”他重复着这四个字，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却让人不寒而栗，“克儿，你莫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白驼山的规矩忘了……我与吐蕃国师的约定” 吐蕃国师的约定，指的便是那桩旨在联合双方势力的政治联姻。 欧阳克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但他没有退缩，反而迎着她叔父冰冷的目光，上前一步，将身旁的女子更严密地挡在身后半步的位置。这个细微的动作，已然表明了他的态度。 “叔父，白驼山的未来，未必需要依靠联姻来巩固。”他声音清晰，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至于规矩……有些规矩，或许也该变一变了。” “放肆！”欧阳锋猛地一拍石座扶手，坚硬的石材瞬间出现几道裂纹，整个大殿都为之一震！他眼中厉芒暴涨，周身散发出凌厉逼人的气势，“欧阳克！谁给你的胆子，如此跟我说话！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你想造反吗！” 恐怖的威压如同潮水般涌向欧阳克，让他呼吸一窒，脸色瞬间发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但他死死咬着牙，运起全身内力抗衡，双腿如同钉子般钉在原地，没有后退半步。 他不能退。退了，就等于放弃了她，也放弃了自己刚刚萌生的、挣脱牢笼的勇气。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际，一直被欧阳克护在身后的女子，却忽然动了。 她没有理会欧阳锋那骇人的气势，也没有看欧阳克紧绷的背影，而是微微侧头，目光越过欧阳克，落在了大殿一侧墙壁那狰狞的毒蛇雕刻上，浅色的眸子里，极快地掠过一丝……类似于“厌烦”的情绪。 她不喜欢这里的气息。阴冷，黏腻，充满了算计与腐朽的味道，与沙漠的辽阔和纯粹截然不同。 她这完全无视当前紧张局势、注意力游离的举动，让暴怒中的欧阳锋气势猛地一滞。他纵横江湖数十年，何曾被人如此彻底地无视过尤其还是在他盛怒之下！ 欧阳克也感觉到了她的动作，心中一紧，生怕她这“不合时宜”的举动更加激怒叔父。 然而，她却只是抬起手，用那根曾拂过他下颌的、春葱般的手指，随意地凌空对着那毒蛇雕刻轻轻一点。 没有任何声响，没有任何气劲波动。 但下一刻，那坚硬石料雕刻而成的、栩栩如生的毒蛇头颅，竟悄无声息地化作了齑粉，簌簌飘落，只留下一个光滑的、不规则的断面！ 整个大殿，再次陷入一种诡异的死寂。 欧阳锋那滔天的怒火和威压，如同被一根针戳破，瞬间消散了大半。他死死地盯着那消失的蛇头，又猛地看向那个依旧一脸平淡、仿佛只是随手清理了一点灰尘的女子，眼神中第一次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与……一丝难以置信的惊疑。 这是什么手段！绝非他所知的任何武功！ 欧阳克也震惊地看着那平滑的断面，心脏狂跳。他知道她强大，却没想到竟到了如此匪夷所思的地步！这已非人力所能及！ 她做完这一切，才将目光转向高台上的欧阳锋，那双空茫的眸子依旧没什么情绪，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这里，很吵。” 和当初在沙漠里，嫌弃他“太吵了”时，如出一辙的语气。 欧阳锋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