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神战将提示您:看后求收藏(阿里小说网novels.allcdn.vip),接着再看更方便。
意识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剧痛的海浪中沉浮。 冰冷。刺痛。麻木。还有那种生命正在一点点从破碎的躯壳里流逝的虚弱感。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江辰的眼睫颤抖了几下,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黑暗。依旧是那片熟悉的、令人绝望的黑暗。 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后背那片早已失去知觉、却又在深处咆哮着剧痛的区域,带来一阵阵令人窒息的眩晕。喉咙干渴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每一次吞咽都如同酷刑。 他没死。 八十军棍,竟然还是没能要了他的命。 是这具年轻身体顽强的生命力还是他来自异世的灵魂那股不肯屈服的执念或许兼而有之。 他尝试动弹一下手指,回应他的只有一阵微不足道的抽搐和更强烈的虚弱感。他现在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整个人像是一滩烂泥,趴在冰冷潮湿、混杂着血腥和霉味的稻草上。 门外传来脚步声,很轻,带着迟疑。然后是木栅栏门被小心翼翼推开的声音。 一个佝偻、瘦小的身影端着一个破口的陶碗,蹑手蹑脚地摸了进来。借着门外微弱的天光(似乎是清晨或黄昏),江辰勉强看清那是一个须发花白、满脸深刻皱纹的老兵,年纪恐怕已有五十往上,在这个时代绝对是高龄。他穿着比江辰好不了多少的破烂军服,空荡荡的,越发显得瘦骨嶙峋。 老兵看到江辰睁着眼睛,似乎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差点把手里的碗摔了。待发现江辰只是睁着眼,身体根本无法移动后,他才松了口气,浑浊的老眼里流露出一丝复杂的同情。 “醒…醒了”老兵的嗓音沙哑干涩,像是破旧的风箱,“还以为你…挺不过来了……” 他端着碗凑近,碗里是半碗浑浊不堪、几乎看不见底的热水,水面还飘着几点可疑的油花和一两片不知名的草叶。 “喝点水吧…热的…”老兵蹲下身,费力地试图将碗沿凑到江辰干裂的唇边。 江辰用尽全身力气,微微张开嘴。 温热、带着浓重土腥和怪味的液体流入喉咙,虽然滋味难以形容,但对于这具濒临脱水的身体来说,无疑是救命的甘霖。他小口小口地吞咽着,每一次动作都牵动后背,带来细密的冷汗。 半碗水下肚,他终于积攒起一丝微弱的气力。 “多…谢…”两个字,说得异常艰难。 老兵摇摇头,浑浊的眼睛看了看他血肉模糊的后背,叹了口气:“造孽啊…王麻子…这是往死里打啊…” 他放下碗,从怀里摸索出一小团黑乎乎、像是烂泥一样的东西,带着一股刺鼻的草药味。“俺也没啥好东西…这是以前跟个老郎中学的土方子,止血消肿有点用…你忍着点疼…” 说着,他用枯瘦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尽量轻柔地将那团药泥敷在江辰后背那些狰狞的伤口上。 药泥触及伤口,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江辰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了一下,牙关瞬间咬紧。 老兵吓了一跳,连忙缩手:“疼吧…俺…俺轻点…” “没事…继续…”江辰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老兵这才继续动作,一边敷药,一边低声絮叨着,像是在安慰江辰,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得忍啊…小子…在这黑山墩,不忍…活不下去…” “俺姓赵…叫赵土根…来了十多年了…人都叫俺赵叔…” “…以前也是个壮小伙…打蛮子…落了一身伤…没处去…就只能在这儿熬着…等死…” “…王麻子那伙人…心黑着呢…你惹了他们…往后日子…难了…” 断断续续的话语,拼凑出这个老卒悲苦麻木的一生。 敷完药,赵叔又从怀里掏出小半块同样黑硬、但看起来比之前那些饼子要“精细”些许的干粮,塞到江辰还能动弹的手边:“…藏着…慢慢吃…别让人看见…” 做完这一切,他像是耗尽了力气,又像是怕待久了惹麻烦,匆匆收拾了碗,佝偻着身子,快步离开了破屋。 江辰趴在稻草上,手边是那半块干粮,后背是刺痛的药泥,嘴里还残留着那劣质草药的苦涩味。 屋外,寒风呼啸。 接下来的日子,如同在炼狱里煎熬。 每天天不亮,就会有兵痞过来粗暴地踢开门,呵斥着将他从勉强维持体温的稻草堆里拖起来,扔给他远超一个伤员所能承受的苦役任务。 有时是去河边凿开冰面,为整个戍垒取水。冰冷的河水浸透破烂的草鞋和单薄的裤腿,寒气刺骨,每走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后背的伤口被牵动,仿佛随时会再次裂开。 有时是去山上砍柴,要求砍够足以供应整个墩堡取暖的柴火。沉重的斧头对于他虚弱的身体来说是巨大的负担,虎口很快被磨破,结痂,再磨破,鲜血淋漓。每一次挥动斧头,后背的肌肉都在哀嚎。 最痛苦的是被派去清理墩堡角落那几个露天挖掘的、污秽不堪的茅坑。恶臭几乎能让人晕厥,冻结的粪尿需要用铁镐才能刨动,溅起的污物沾满全身。这是最下贱、最侮辱人的活计,王麻子显然是想用这种方式彻底摧垮他的精神和尊严。 孙疤子、赵老六之流,时不时会“恰好”巡逻经过,看到他狼狈不堪的样子,便发出肆无忌惮的嘲笑和辱骂,有时甚至会故意找茬,踢翻他好不容易打上来的水桶,或者将他砍好的柴火踢散。 “逃兵胚子!还挺能熬啊” “狗一样的东西,只配吃屎!” “赶紧死了干净!看着晦气!” 恶毒的语言如同毒针,一下下刺来。 江辰始终沉默。 他咬着牙,承受着一切。每一次挥动工具,每一次在寒风中颤抖,每一次忍受屈辱,他都将其视为对这具身体的锤炼,对意志的磨砺。 他强迫自己进食,无论那食物多么粗粝难以下咽。他利用一切间隙休息,恢复体力。他仔细观察着戍垒的布局、人员的动向、物资的堆放。 而赵叔,是这片无边苦海中,唯一一点微弱的光。 这个沉默寡言的老兵,总是会在他最艰难的时候,悄无声息地出现。有时是偷偷塞给他一块捂在怀里、尚且温热的薯块;有时是趁人不注意,帮他多砍两捆柴火;有时只是在夜深人静时,溜进来帮他换一次草药,嘴里依旧絮絮叨叨着“要忍”、“活下去”之类的话。 从赵叔断断续续的絮叨中,江辰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更加清晰。 大胤王朝立国已逾百年,早已不复开国时的锐气。朝堂之上党争不断,皇帝沉迷炼丹修道。边疆军费被层层克扣,发到他们这些边卒手里的,十不存一。军官们只顾着捞钱钻营,底层士卒饥寒交迫,毫无斗志。 北方的蛮族部落却在一位雄才大略的新可汗带领下逐渐统一,兵强马壮,屡屡南下劫掠,边关烽火年年不息。黑山墩这样的小戍垒,每年冬天都要紧张地提防小股蛮族游骑的袭扰,死人是常事。 “这朝廷…早就不管咱们死活了…”赵叔某次换药时,幽幽叹道,“咱们呐…就是这荒原上的野草…自生自灭…” 苦役煎熬,日复一日。 江辰的后背伤口在恶劣的环境和不断的劳累下,愈合得极其缓慢,反复溃烂流脓,高烧了几次,每一次都像是在鬼门关前打转。但他每次都顽强地挺了过来。 他的身体依旧瘦削,但那些繁重到极致的劳役,却意外地锤炼了他的筋骨,肌肉开始变得结实,皮肤被风吹日晒得黝黑粗糙。他的眼神,在日复一日的沉默和忍受中,变得越来越沉静,越来越深邃,如同埋藏着暗火的寒潭。 他开始有意识地利用干活的机会,接近那些他留意的地方——比如厕所附近的墙根,比如仓库角落里废弃的锅底灰,比如伙房旁边堆放柴草的地方…… 一些微不足道的东西,被他以极其隐蔽的方式,一点点收集起来,藏匿在那间破屋的角落里。 硝土、炭灰、还有一些别的…… 希望的火种,从未熄灭,反而在苦难的熬炼下,愈发坚韧。 他知道,王麻子正在等待,等待他彻底垮掉,或者因为伤势过重而死去。 但他不会死。 他会在最深的绝望里,积蓄着最致命的力量。 苦役的煎熬,终将结束。 而清算的日子,正在一天天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