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旧时代的残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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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秋最终还是没能睡在自己的帐篷里。 艾斯几乎是架着他，把他“请”进了那间据说是给最尊贵的客人准备的房间。 红木地板，天鹅绒沙发，甚至还有一个独立的、带浴缸的盥洗室。 窗外就是一望无际的星辰大海，比他那顶帐篷的“天窗”视野好上几百倍。 可韩秋却如坐针毡，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像一只被关进金丝笼里的仓鼠。 不行，绝对不行。 这已经不是升职加薪的问题了，这是企业文化入侵个人空间的严重事件！ 他的安全屋，是他最后的底线，是他和这个操蛋世界之间唯一的防火墙。 没了那顶帐篷，他睡觉都感觉自己是裸奔。 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他要去和董事长谈谈。 …… 船头甲板上，夜风微凉。 白胡子没有休息，独自一人坐在他的王座上，没有喝酒，只是静静地望着被月光染成银色的海面，巨大的背影像一座沉默的山。 “董事长。” 韩秋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白胡子回过头，看到是韩秋，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意。 “怎么了，小鬼，房间不满意吗” “不不不，非常满意！五星好评！” 韩秋连忙摆手，然后清了清嗓子。 “我是想说，从……从运营成本和风险规避的角度来看，那个房间过于高端，会增加我的折旧成本和安保压力。” “相比之下，我的移动安全屋，抗风险能力更强，更符合我个人的发展战略……” 白胡子静静地听着，那双看透了世事变迁的眼睛里，没有不耐烦，只有长辈看晚辈的莞尔。 “咕啦啦啦……” 他低沉地笑了起来，打断了韩秋的“商业分析”。 “小鬼，我听不懂你那些弯弯绕绕的东西。” 他指了指那间最好的船舱。 “我只是想让我的家人，住得更舒心一点罢了。” 一句话，就击溃了韩秋准备好的所有商业理论。 韩秋愣住了。 “不过，” “既然你更喜欢你那个……‘安全屋’，那就住在那里吧。” “家，本就该是自己觉得最舒服的地方。” 韩秋准备好的一肚子说辞都堵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 他看着眼前这个庞大的男人，第一次感觉到，所谓的“世界最强”，并非只是力量。 “坐吧，小鬼。” 白胡子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甲板。 韩秋迟疑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并排望着同一片大海，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默。 “艾斯那小子，最近变了不少。” 白胡子率先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欣慰。 “以前的他，就像一团太过炽热的火，总想着燃烧自己去证明什么。现在，那团火还在，但好像知道该如何控制温度了。” “是吗我觉得他吐槽我的技术越来越娴熟了。” 韩秋下意识地接了一句。 “咕啦啦啦啦！”白胡子又笑了起来。 “你的出现，对他们来说，是好事。” 他的笑声渐渐平息，目光变得悠远，仿佛穿透了眼前的黑夜，看到了时间的尽头。 “我啊，已经是旧时代的残党了。” 韩秋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白胡子的侧脸。 这句话，他曾在漫画里看过，在动画里听过。 那是顶上战争时，白胡子最后的独白，充满了英雄末路的悲壮与豪情。 可现在，这句话从他本人口中说出来，没有悲壮，也没有豪情，只有历经千帆后的平静与疲惫。 “新时代，已经没有能承载我的船了。” 白胡子拿起身边搁置了许久的酒桶灌了一大口，辛辣的酒液似乎也冲不散他语气中的那份寥落。 “只不过……” 他顿了顿，视线扫过明暗不一的船舱，那里传来儿子们若有若无的鼾声和梦话，目光变得无比温柔。 “我这群傻儿子们，还不够成熟，还离不开我这个老头子。” “马尔科太稳重，凡事都想自己扛着；乔兹太憨厚；艾斯……” “那小子背负了太多不该他背负的东西。要是没有我，他们会被那些豺狼撕成碎片的。” 白胡子的声音里，只有家长对自己孩子最深沉的担忧。 “你的出现，让他们看到了另一种可能。一种不光靠拳头，也能保护好自己的可能。我看到了……即使我不在，他们也能好好活下去的希望。” 他转过头，巨大的身躯微微前倾，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注视着韩秋，眼神真诚得让韩秋完全无法回避。 “小鬼，如果没有这些牵挂，我其实更想回到我的家乡去。” “我的家乡，是一个很穷，很乱的地方。没有法律，没有秩序，孤儿们为了一个面包就能打得头破血流。” 白胡子望着星空，像是在回忆。 “我年轻时出海，不是为了什么财宝，只是想给那些和我一样的孩子们，一个能被称作‘家’的地方，一个能让他们吃饱饭、安心睡觉的地方。” “现在，家有了，家人也有了。我也老了，也该……回故乡看看了。” 夜风吹过，卷起他白色的胡子，也吹乱了韩秋的头发。 韩秋呆呆地坐在那里。 他一直以来，都把这里当成一个游戏世界，一个他所熟知的剧本。 白胡子、艾斯、马尔科……这些都是强大的“npc”，是他可以利用剧情优势进行“投资”的对象。 他所有的行为，都是基于“我知道你们的结局”这种上帝视角，进行着趋利避害的精准计算。 可直到此刻，当“世界最强男人”用一种近乎倾诉的语气，对他说出“想回家”时，韩秋才猛然惊醒。 眼前这个人，不是一行行设定文字，不是一格格漫画分镜，更不是那个顶天立地、吼一声就能震碎大气的符号。 他叫爱德华纽盖特。 一个从贫民窟走出来，用一生去守护“家人”这个梦想，如今老了、累了，只想回到故乡看看的…… 老人。 他的所有强大、所有豪迈，都源于身后那群需要他庇护的孩子。 韩秋这才如此清晰地感觉到，这个混乱的世界是真实存在的。 这些人，是活生生的人。 他们会笑，会哭，会累，会背负着沉重的过去，也会对未来感到迷茫。 他脑海里那些关于顶上战争的画面，不再是热血沸腾的战斗场面，而是一个老人为了保护孩子，流尽最后一滴血的悲壮身影。 他想起了艾斯，那个因为血脉而痛苦挣扎的年轻人。 想起了马尔科，那个永远把家人放在第一位的忠诚副手。 想起了斯库亚德，那个被仇恨蒙蔽双眼，又在悔恨中差点毁灭的男人。 原来，所谓的置身事外，从他登上这艘船开始，就已经不存在。 他把自己当做是局外人，是投机商。 却不知不觉被卷入了名为“家人”的漩涡中心。 韩秋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双因为紧张而攥紧的拳头。 最终，所有的念头都化为了一股从未有过的酸涩与滚烫堵在他的胸口，这让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心跳不仅仅是为了活着。 有股陌生的，温热的，远比可乐气泡更持久的情感，正在他的心底深处悄然冒泡。 终于在他为了“摆烂”而荒芜了许久的土地上，生了根，发了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