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鼎沸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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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包厢门从里面打开，一位面白无须、眼神活络的内侍躬身将他们迎了进去。 程妍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但趁着进门的瞬间，还是飞快地通过缝隙偷偷瞥了一眼坐在主位上的人。 只见一位身着宝蓝色锦缎常服的中年男子端坐主位，衣料看似朴素，但细看其光泽与暗纹，便知价值不菲，透着一股内敛的贵气。 他面容清癯，双目炯炯有神，虽嘴角含着一丝温和的笑意，但眉宇间久居上位的威严却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 身型保持得不错，并不显臃肿，想来平日颇为注重养生。 “臣参见皇上。”谢国公率先行礼。 “臣妇参见皇上。”谢夫人紧随其后。 “臣谢瞻参见皇上。” “臣妇程氏参见皇上。”程妍依着规矩，跟在谢瞻身后，一丝不苟地行礼，声音尽量保持平稳。 “平身吧。”皇上的声音温和，带着一种自然的亲和力，稍稍缓解了现场的紧张气氛， “就是听说你们一家也在此处，让凌儿喊你们过来陪朕一同用些。今日是凌儿铺子开业的好日子，朕也是寻常食客，都别拘着，坐吧。” “谢皇上隆恩。”几人再次谢恩，这才依序在下首的位置坐下。 程妍紧挨着谢瞻，屁股刚小心翼翼地挨到凳子的边缘，努力维持着端庄的坐姿，就听到皇上那温和却不失威仪的声音再次响起，目光似乎落在了她的身上： “听说这新奇有趣的锅子吃食，是你家这位儿媳妇琢磨出来的” 皇上的话音甫落，如同一道无形的指令，程妍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噌”地站了起来。 她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面圣礼仪”四个大字在疯狂闪烁，下意识就想退到空地处，规规矩矩地行个大礼。 “诶，” 皇上见状，和蔼地摆了摆手，那姿态确实像个寻常人家慈祥的长辈，只是眼神深处那抹洞察一切的锐利，让人无法真正放松。 “不必多礼。朕方才说了，今日不论君臣，只论家谊。朕就是宋凌的父亲，和你公爹一样，都是来给自家孩子撑场面的。赶紧坐下，这般站着，倒显得朕像个恶客，扰了你们用膳的雅兴。” 皇上的语气带着几分调侃，试图缓和气氛。 程妍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半分，但理智告诉她，天威难测，礼数不可废。 她依旧坚持微微屈膝，朝着皇上的方向行了一个标准的福礼，姿态恭谨，声音尽量平稳：“民妇谢皇上体恤。” 这才重新落座，只是屁股只敢挨着凳子边缘，腰背挺得笔直，如同拉满的弓弦。 将老厨娘那套说辞又解释了一次。 皇上果然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投向了坐在她身侧的谢瞻，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谢卿，你的伤势，朕听闻已大好今日观你气色，确实与往日不同，健朗了许多。” 果然，自己不是重点。 程妍心下暗暗松了口气，一直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落回去半截。 她趁机悄悄用余光打量这位帝王，不得不再次感叹，果然是封建社会的顶级掌权者，这一身不怒自威的气势，真不是盖的。 哪怕他刻意表现得平易近人，那种长期处于权力巅峰蕴养出的压迫感，依旧无形无质却又无处不在。 她上辈子见过最大的官，也就是陪着父亲参加一次重要饭局时，隔着人群偷瞄到几眼的省长了，那气场已然让她觉得难以靠近。 没想到一个穿越，人生轨迹直接魔幻起来，竟然能和这个国家的最高统治者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火锅 这经历说出去谁敢信 真是人生如戏，全靠……呃，穿越。 整顿饭，程妍都吃得如同嚼蜡，味同噙沙。 鲜美的汤底，爽脆的鸭肠，嫩滑的鸭血，到了她嘴里都失去了原本的滋味。 她的全副心神都系在了那个专门负责为皇上烫菜布菜、训练有素却依旧难掩紧张的小二身上。 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每一个动作——下菜的顺序、烫涮的时间、捞起的时机、摆放的姿态……生怕他一个操作失误，烫得老了、生了，或者汤汁溅出些许，惹得龙颜不悦。 那后果，她简直不敢想象。 她甚至在心里默默复盘了自己培训时的每一个要点，确认没有遗漏。 还好，皇上看起来是真的喜欢吃火锅。 他吃得颇为投入，对那红油翻滚的锅底尤其青睐，不时颔首，甚至还饶有兴致地询问了程妍几个问题。 诸如“这锅底用了哪些香料”“鸭肠如此处理，确实毫无腥气，是何原理”“这蘸料搭配，可是你的独门秘方”。 程妍一一谨慎回答，尽量沿用之前应付宋凌和谢瞻的那套“偶得老厨娘秘方，自己略加改良”的说辞，言辞谦恭，不敢有丝毫逾越。 每每回答完毕，都感觉后背沁出一层薄汗，额角更是因为高度紧张而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在包厢内明亮的灯火下微微反光。 青黛在一旁看得心焦，却又不敢上前替她擦拭。 直到皇上酒足饭饱，放下筷子，拿起温热的湿帕子擦了擦嘴角，转而对着谢国公，语气带着几分真实的赞许说道：“谢爱卿，你谢家真是娶了一位贤惠能干的儿媳啊。心思灵巧，于这庖厨之事上，颇有独到之处。这火锅，甚合朕意。” 听到这句肯定的夸奖，程妍一直紧绷的心弦才“嗡”地一声，彻底松弛下来。 一股巨大的疲惫感和虚脱感瞬间席卷全身，让她几乎想直接瘫软在椅子上。 也是，火锅这种集社交与美味于一体的吃食，跨越时空都能风靡全球，在这个物质相对匮乏的时代，其魅力自然是致命的。 哪有人能不爱吃火锅呢 她心里终于有了一丝成就感。 皇上又勉励了宋凌几句，无非是“用心经营，莫要坠了皇室颜面”之类，便在内侍的簇拥下，低调地离开了“鼎沸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