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破晓的轰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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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二十六年，八月一日，凌晨四点，天色未明。 刘家村川军阵地笼罩在一片湿冷的雾气中。罗成营长裹紧灰布军装，踩着草鞋沿战壕巡视。士兵们抱着老套筒步枪，蜷缩在挖好的散兵坑里打盹，草鞋上沾满泥浆。几个年轻士兵偷偷啃着昨晚百姓送的冷馒头，见到营长急忙藏起。 "营长，鬼子的飞机会不会来" 一个新兵仰头望着泛起鱼肚白的天空。他叫李二狗，达州人，脸上还带着稚气。 罗成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宋师长给的高射机枪今早就能到。等会太阳出来，全体进入防空洞......" 话音未落，东南方向突然传来闷雷般的爆炸声。所有士兵瞬间惊醒，阵地上响起拉枪栓的咔嗒声。罗成抓起望远镜冲向观察哨——只见大场东侧升起滚滚黑烟，隐约能听到重炮的呼啸。 "是88师防区！" 参谋指着地图喊道，"日军在试探东线！" 几乎同时，三架日军九六式舰载机贴着云层掠过刘家村上空。川军士兵第一次见到敌机，有个新兵吓得朝天空开了一枪。 "不要开枪！隐蔽！" 罗成大喝。飞机在阵地上空盘旋两圈，突然俯冲扫射，子弹打在战壕边缘溅起泥土。李二狗被老兵死死按在壕沟里，能清晰听到子弹划过头顶的尖啸。 "狗日的小鬼子！" 等飞机掠过，李二狗抹了把脸上的泥水骂道。阵地上有士兵受伤呻吟，医护兵提着药箱在战壕里穿梭。 真如指挥部，电话铃声炸成一片。 宋希濂披着将官大衣站在沙盘前，参谋们不断插上代表敌我态势的小旗。周明远拿着刚译出的电文快步进来："师座，88师报告，日军第3师团一个大队在炮火掩护下进攻东线，已被击退。但日军舰炮破坏了部分前沿工事。" "松井石根在试探虚实。" 宋希濂用指挥棒点着沙盘上的吴淞口，"他真正的杀招是海军的舰载机。通知高射炮连，重点防护补给船航线！" 说话间，梁栋带着寒气推门而入："宋师长，军统截获日军密电，今天上午十点，日军第3舰队将派出十二架轰炸机袭击杭州湾！" 墙上挂钟指向五点二十分。宋希濂立即抓起电话："接金山卫87师前指！我要知道补给船位置！" 此时，杭州湾外海，"宁海"舰驾驶室内。 舰长陈宏泰举着望远镜观察海面。薄雾中，满载粮食弹药的五艘货轮排成纵队艰难前行。风浪很大，货轮不时被浪头推得倾斜。 "报告舰长，观察哨发现东北方向有烟柱！" 了望兵突然大喊。陈宏泰心头一紧——那是日军驱逐舰特有的重油浓烟。他立即下令："全体进入战斗位置！给补给船发信号，令其向海岸靠拢！" 话音未落，天际传来飞机引擎的轰鸣。十二个黑点穿透云层，机翼下的旭日徽清晰可见。为首的长机开始俯冲，炸弹带着刺耳呼啸落向货轮。 "左满舵！高射炮开火！" 陈宏泰怒吼。宁海舰侧舶的40毫米高射炮喷出火舌，在天空中炸开朵朵黑云。一枚近失弹在舰艏掀起巨浪，甲板剧烈摇晃。 "命中！命中敌机！" 炮手指着空中一团火球欢呼。但更多的轰炸机如同蝗群扑来，一艘货轮中弹起火，水手们纷纷跳海。 大场防线东侧，陈阿福正在检查刚运到的高射机枪。 听到东南方向的爆炸声，他立即爬上观察所。透过晨雾，能看见杭州湾方向升起的黑烟。 "是补给船！" 王大壮气喘吁吁地跑来，"老乡说看见日本飞机在炸船！" 突然，三架完成轰炸的日机编队低空掠过防线，机腹下的炸弹架还冒着青烟。陈阿福猛地扑向高射机枪："大壮！装弹！" 苏制高射机枪发出沉闷的怒吼，弹壳叮当落地。一架日机拖着黑烟栽向田野，另外两架慌忙爬升。阵地上一片欢呼，但陈阿福脸色凝重——他看见更远的天空还有更多黑点。 "快去报告师部！日军主力机群来了！" 上午七点，刘家村阵地遭遇第一波轰炸。 二十四架轰炸机在战斗机护航下扑来。罗成命令士兵全部进入防空洞，自己带着机枪手留在观察哨。 "营长！东面发现鬼子步兵！" 观察哨突然尖叫。罗成举起望远镜——晨雾散去的田野上，密密麻麻的土黄色身影正呈散兵线推进，至少一个中队！ "全体进入阵地！准备战斗！" 罗成的吼声被爆炸声淹没。一颗炸弹在战壕附近爆炸，掀起的泥土埋住了半个观察哨。李二狗拼命刨土挖出被埋的战友，发现对方的草鞋已被鲜血浸透。 "医护兵！这里需要止血带！" 当日军步兵逼近到四百米时，罗成打响信号枪。川军阵地上顿时枪声大作，老套筒步枪虽然射速慢，但居高临下的齐射依然撂倒了十几个鬼子。日军立即散开卧倒，歪把子机枪开始压制射击。 "掷弹筒！三点钟方向！" 罗成大喊。几个川军老兵熟练地投出手榴弹，但距离太远落在空地上。日军凭借火力优势步步紧逼，最前的散兵线已接近到两百米。 "拼刺刀准备！" 罗成抽出大刀。就在这时，侧翼突然响起熟悉的mp38冲锋枪声——陈阿福带着侦察连赶到了！ "川军弟兄！我们来了！" 王大壮端着轻机枪扫射日军侧翼。日军没料到侧翼受袭，阵型出现混乱。罗成趁机带领川军发起反冲锋，阵地上响起震天的喊杀声。 真如指挥部，宋希濂终于接到好消息。 "师座！海军来电，补给船虽损失两艘，但主力已靠岸！87师正在组织卸货！" 周明远激动地报告，"杜月笙先生组织的运输队已从市区出发，预计中午能送到刘家村！" 宋希濂长舒一口气，但马上追问："刘家村战况如何" "罗营长率部击退日军进攻，毙伤敌军四十余人。侦察连及时支援，我军伤亡三十多人。" 参谋指着地图上标注的红蓝箭头，"但日军炮火开始延伸，可能准备第二轮进攻。" 这时电话铃响，宋希濂接过后面色凝重："接杜月笙先生......对，急需绷带和磺胺粉......川军伤亡较大......" 中午十二点，刘家村阵地暂时沉寂。 日军退到两公里外重整队形。林晓梅带着学生救护队穿过弹坑来到阵地，看见许多士兵光脚包扎——草鞋早在肉搏战中破损。 "罗营长，这是商会刚送来的布鞋。" 林晓梅红着眼眶分发物资。当她看到有个小战士用裤腰带扎着断腿时，终于忍不住哭出声。 "丫头别哭。" 老兵笑着安慰，"有鞋穿就能继续打鬼子！" 李二狗分到双新布鞋，舍不得穿别在腰上。他正给牺牲的同乡整理遗容，突然听到天空传来奇怪的轰鸣。所有老兵都竖起耳朵——这不是轰炸机的声音。 "坦克！鬼子坦克来了！" 观察哨声嘶力竭地预警。地平线上，五辆九四式坦克喷着黑烟缓缓驶来，后面跟着密密麻麻的步兵。 罗成抓起反坦克步枪："全体进入反坦克阵地！燃烧瓶准备！" 下午一点，刘家村保卫战进入最惨烈阶段。 坦克的37毫米炮不断轰击阵地，川军依靠反坦克壕顽强抵抗。李二狗按照训练点燃燃烧瓶，却被机枪压得抬不起头。 "二狗！跟我来！" 罗成亲自抱起反坦克步枪，借助弹坑迂回到侧翼。子弹噗噗打在身边，他猛然跪姿瞄准，扣动扳机——穿甲弹在坦克履带上溅起火花！ "打中了！" 士兵们欢呼。但受伤的坦克仍在前进，机枪扫倒两个试图靠近的爆破手。陈阿福带着侦察连用集束手榴弹炸断坦克履带，王大壮趁机将燃烧瓶塞进履带间隙。 冲天大火中，坦克舱盖打开，浑身着火的日军车长刚爬出就被击毙。残余日军开始溃退，阵地上爆发出胜利的欢呼。 傍晚，宋希濂亲自来到刘家村阵地。 他看见士兵们正在修补工事，医护兵给伤员换药。林晓梅和学生们在战壕里点名分发家书，有个小战士听着家书内容又哭又笑。 "罗营长，你们今天打出了中国军人的骨气！" 宋希濂郑重敬礼。他注意到许多士兵的草鞋已磨穿，脚上缠着渗血的布条。 "师座放心！" 罗成咧嘴露出白牙，"就算光脚，川军也不会后退半步！" 夜幕降临时，杜月笙亲自押运的物资车队终于抵达。当川军士兵领到新军装、胶鞋和肉罐头时，阵地上一片欢腾。李二狗试穿胶鞋走了几步，突然蹲在地上呜呜大哭——他想起牺牲的战友再也穿不上了。 深夜，宋希濂在指挥部收到紧急军情。 周明远脸色苍白地递过电文："师座，日军第101师团先头部队已在吴淞口登陆！松井石根可能提前发动总攻！" 地图上，代表日军的蓝色箭头正在合围上海。宋希濂沉默片刻，拿起电话要通南京统帅部： "请转告委座，淞沪防线全体将士，已做好与阵地共存亡的准备！" 窗外，八月二日的曙光正在撕裂黑暗。而所有人都知道，真正的血战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