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一根会绣花的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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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之内，空气仿佛凝固。 那具盖着白布的尸体，像是一道沉默的考题，横亘在陆羽和太子之间。 暴毙而亡 陆羽心中冷笑。如果真是这么简单，太子又何必大费周章地把自己一个大理寺仵作弄进宫里来 这根本不是考卷，这是一份“投名状”。 他要是验不出东西，就是无用之人，下场可想而知。他要是验出了东西，就等于把自己的价值，明明白白地摆在了太子面前，从此打上了东宫的烙印。 “殿下，草民验尸，需要绝对安静，且不喜外人旁观。”陆羽没有立刻上前，而是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这要求，在旁人听来，堪称大逆不道。 太子却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他挥了挥手：“都退下。王管事，你在殿外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 “遵命。”王管事深深地看了陆羽一眼，带着所有人退了出去，空旷的大殿里，只剩下陆羽、太子，和那具冰冷的尸体。 陆羽这才放下勘验箱，走到担架旁。 他没有立刻揭开白布，而是先围着尸体走了一圈。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尺子，扫过尸体的轮廓，白布上渗出的些许血迹，甚至连担架的材质和摆放的角度，都没有放过。 屏风后的太子，将他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眼神中的玩味之色更浓。 终于，陆羽伸出手，戴着白布手套的指尖，轻轻捏住了白布的一角。 “呼——” 他猛地将白布掀开！ 尸体是一名三十岁左右的壮汉，身材魁梧，肌肉虬结，正是太子口中的贴身护卫。 他双目圆睁，脸上没有恐惧，没有痛苦，只有一种极致的……茫然。仿佛直到死前的那一刻，他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和御医“暴毙”的结论，倒有几分相似。 陆羽蹲下身，开始了他教科书般的验尸流程。 “死者尸僵已经形成，遍布全身，死亡时间应在六到八个时辰之前，与殿下所说吻合。” “面部无青紫，无出血点，口鼻无泡沫，初步排除机械性窒息死亡。” “体表……无任何损伤。” 陆羽的手，像是在抚摸一件艺术品，从死者的头顶，到脖颈，到胸腹，再到四肢，一寸一寸地仔细检查。 他的动作很轻，很专业，但屏风后的太子，却看得眼皮直跳。因为陆羽的表情，太平静了，平静得就像是在检查一块没有生命的猪肉。那种对死亡的漠视和习以为常，让久居深宫的太子，都感到了一丝寒意。 检查完体表，陆羽的眉头，第一次微微皱起。 太干净了。 这具尸体，干净得有些过分。没有伤口，没有中毒迹象，什么都没有。就像是一个满格血的的游戏角色，突然被系统删除了账号。 这是一场完美的谋杀。 陆羽站起身，目光再次落到死者那张茫然的脸上。 他需要【逝者之书】。 他深吸一口气，故技重施，伸手去撑开死者的眼皮，想要检查瞳孔状况。而另一只手的手指，则“不经意”地，搭在了死者的眉心。 【逝者之书】悄然开启。 【你正在聆听亡语……】 【信息提取中……】 这一次，没有暴怒的嘶吼，没有惊骇的尖叫。 一段微弱、困惑、充满了不甘的意念，流入他的脑海。 【“……好香……是云妃娘娘宫里的‘醉仙梦’吗……头……好晕……”】 【“……眼前……好多蝴蝶在飞……金色的蝴蝶……”】 【“……手……我的手……不听使唤了……呃……针……谁的针……扎到我了……”】 【“……好困……我要睡一会……”】 信息戛然而止。 陆羽的手指，如同触电般猛地收了回来。 他的脸色，第一次变了。 不是因为找到了线索，而是因为这匪夷所思的杀人手法。 香蝴蝶针 这都什么跟什么 云妃又是宫里的娘娘。看来这东宫，也不比大理寺的天牢干净多少。 他强压下心头的震惊，脑子飞速运转。 “醉仙梦”是一种熏香，有安神致幻的功效，多为后宫嫔妃所用。它能让人产生幻觉，看到“金色的蝴蝶”并不奇怪。 可“针”是怎么回事 陆羽再次蹲下身，这一次，他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他几乎是趴在了尸体上，像一只搜寻猎物的猎犬，一寸一寸地扫视着。 太子在屏风后，看得莫名其妙。他不懂，一具已经被御医翻来覆去检查过，确定没有任何伤口的尸体，陆羽到底在看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大殿里，静得只剩下太子和陆羽两人微弱的呼吸声。 就在太子都有些不耐烦的时候，陆羽的动作，猛地停住了。 他的视线，死死地锁定在死者右手手背上，一处极其不显眼的、被皮肤褶皱遮盖住的地方。 那里，有一个比毛孔还要细小的小红点。 如果不把皮肤撑开，用十倍的目力去观察，根本不可能发现。 陆羽从勘验箱里，取出一根细长的银针，小心翼翼地，对着那个小红点，轻轻一挑。 啵。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 一根细如牛毛、近乎透明的、闪着幽蓝光泽的“针”，被他从那个红点里挑了出来。 这根本不是针！ 这，是一根女红用的绣花针的针尖！而且，是被人用内力，硬生生从中断裂的！ 太子“嚯”的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几步走出屏风，死死地盯着陆羽银针上那截小小的针尖，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这……这是什么” “这是凶器。”陆羽将针尖放在一块白布上，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叹，“殿下，杀人者，是一名女子。而且，是一名精通女红，且内力修为极高的女子。” 他站起身，开始了他真正的“验尸报告”。 “凶手先是用‘醉仙梦’之类的致幻熏香，让死者陷入幻境，神志不清。这个时候，死者虽然还站着，但已经失去了大部分的感知和反抗能力。” “然后，凶手靠近他，用这枚被内力包裹的针尖，刺入了他手背上的‘合谷穴’。” “合谷穴”太子显然不懂这些。 “合谷穴，乃手阳明大肠经之原穴，总管人体上肢气血。一针下去，可让整条手臂瞬间麻痹，失去知觉。所以，死者连自己被针扎了，都感觉不到。” 陆羽顿了顿，说出了最关键的一点。 “但这，并不致命。真正致命的，是凶手灌注在针尖上的内力。那股内力，阴柔而歹毒，它没有爆发，而是像一条小蛇，顺着死者的经脉，一路逆行而上，直冲心脏。当它抵达心脉时，才瞬间引爆。” 他指着死者茫然的表情：“所以，死者在没有任何痛苦和察觉的情况下，心脉被震碎，瞬间毙命。这手法，干净、利落、歹毒，而且，充满了女性的特征。” 大殿里，死一般的寂静。 太子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不是傻子。 东宫之内，能接触到“醉仙梦”这种顶级熏香，又会女红，还能有如此高深内力的女子，除了他那位看似与世无争，终日只知刺绣礼佛的云妃，还能有谁 可她为什么要杀自己的贴身护卫他们之间，又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太子感觉自己头上，绿得能长出一片草原。 “陆羽。”他突然开口，声音冰冷，“你今天，验得很好。” “草民分内之事。” “从今天起，你不再是大理寺的仵作了。”太子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孤封你为‘东宫行走’，享七品奉禄，可自由出入东宫。以后，孤的东宫里，再有这种‘不明不白’的死人，就都交给你来查。” 他从腰间解下一块龙纹玉佩，扔给了陆羽。 “这是孤的令牌，见此佩如见孤。拿着它，去查。孤要你把云妃，和这个护卫之间所有的秘密，都给孤……从坟墓里挖出来！” 陆羽接过那块温润而冰冷的玉佩，心中叹了口气。 麻烦，终究还是找上门了。 而且一来，就是个天大的绿帽子案。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又看了一眼手中的玉佩，突然觉得，自己的勘验箱，好像有点小了。 这东宫，怕不是一个更大的停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