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仵作的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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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意，如实质的冰锥，瞬间刺向陆羽。 站在一旁的王管事，只觉得脖子一凉，两腿发软，差点一屁股坐倒在地。他跟在太子身边多年，见过的杀气多了去了，但从未感受过如此阴冷、如此诡异的杀意。那杀意不像是刀剑的锋利，更像是一条毒蛇，顺着你的脊梁骨蜿蜒而上，让你从骨髓里感到战栗。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陆羽，却像是没事人一样。 他只是默默地后退一步，重新站回太子身后，低眉顺眼，仿佛刚才那番诛心之言不是他说的。 演戏嘛，我最擅长了。先把你逼到悬崖边，再把舞台交给主角，我只是个递刀子的龙套。 陆羽心里门儿清。 太子的脸色，已经阴沉得能拧出水来。 云妃失态的呵斥，和那无法掩饰的杀意，比任何证据都更有说服力。 “够了！” 太子一声低喝，声音不大，却充满了爆炸性的威严。他体内心脉深处那股躁动的阳火，似乎都被这股怒意引动，让他整个人的气势都变得狂暴起来。 云妃娇躯一颤，瞬间恢复了冷静，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她看着陆羽的眼神，充满了怨毒和不解。她想不通，自己完美的计划，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这个小小的仵作，又是怎么看穿这一切的 “殿下……臣妾……”云妃还想辩解。 “来人！”太子却不给她机会，直接打断了她，“传孤的旨意，云妃德行有亏，心神不宁，即日起，在静心苑闭门思过，没有孤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视！” 这已经是变相的禁足。 王管事连忙应声：“遵命！” 云妃的脸色，彻底化为死灰。她知道，从今天起，这静心苑，就不再是她的安乐窝，而是一座华丽的囚笼。她最后看了一眼陆羽，那眼神，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进骨头里。 处理完云妃，太子的目光，重新落回到陆羽身上。 那目光里，有欣赏，有满意，但更多的是一种审视和掂量。 “你，做得很好。”太子转身，朝殿内走去，“跟孤进来。” 陆羽抱着他的箱子，跟了进去。王管事很有眼色地守在了殿外，顺便指挥着侍卫们将静心苑“保护”了起来。 内殿里，太子坐回主位，随手拿起一杯已经凉透的茶，一饮而尽。 “你叫陆羽” “是，草民陆羽。” “大理寺的仵作” “是。” “孤的东宫，养了上百名神鹰卫的好手，还有太医院最好的御医，他们查了一天一夜，都说是暴毙。你一来，只用了一个时辰，就查出了真相。”太子看着他，眼神玩味，“告诉孤，你是怎么做到的别跟孤说什么大胆猜测，孤不喜欢听废话。” 来了，核心问题来了。 陆羽知道，这是第二次考验。第一次是验尸，考的是技术。第二次是自白，考的是忠诚和价值。 他要是说自己天赋异禀，太子会觉得他难以掌控。他要是说自己有什么奇遇，太子会升起觊觎之心。 所以，答案必须滴水不漏。 陆羽躬着身，用一种极为诚恳的语气说道：“回殿下，草民没有什么奇特之处。只是……草民和别人看东西的角度，不太一样。” “哦”太子来了兴趣。 “别人验尸，是找伤口，找证据，是从生者的角度，去推断死者因何而死。”陆羽缓缓说道，“而草民，从小就跟尸体打交道，见过的死人，比活人还多。草民验尸，是从死者的角度出发。” “草民会想，如果我是他，我死前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感觉到了什么我会把自己，当成那具尸体。” “比如赵侍郎的案子，草民把自己想象成吊在房梁上的赵侍郎，就会觉得，琴弦的位置不对，勒痕的角度不对。比如今天这个护卫，草民把自己想象成他，就会觉得，死得太安详了，安详得不正常。一个身强力壮的武者，就算突发恶疾，也该有挣扎的痕if象。这种安详，本身就是最大的疑点。” “所以，草民不过是比别人多了一份‘感同身受’的执拗罢了。说到底，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歪门邪道，全靠殿下天威，才能让真凶无所遁形。” 这一番话，半真半假。 他将【逝者之书】的能力，巧妙地包装成了一种近乎病态的“共情”和“换位思考”。既解释了自己的神奇，又把自己放在了一个“有心理缺陷的偏执技术人才”的位置上。 这种人，好用，但上不了大雅之堂。 太子听完，沉默了良久，眼神中的审视，渐渐化为一种掌控全局的满意。 他要的，就是这样一把好用的、不会伤到自己的“刀”。 “很好。歪门邪道，孤喜欢。”太子站起身，走到陆羽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但光查出凶手是谁，还不够。” 他压低了声音，语气森然：“孤要知道，她，为什么要杀孤的贴身护卫他们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那个护卫，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秘密” “还有，她那身诡异的内功，和那杀人于无形的手段，是从哪学来的这背后，还有没有人” 太子每问一句，大殿里的温度就仿佛降低一分。 陆羽心里叹了口气。 得，这买卖是越做越大了。从一个简单的凶杀案，直接升级成了深挖间谍组织。 “殿下，此事……恐怕不易。”陆羽面露难色，“云妃娘娘如今被禁足，草民……恐怕无法从她口中问出什么。” “谁让你去问她了”太子冷笑一声，从怀里取出一块令牌，扔给陆羽，“这是神鹰卫的腰牌。从现在起，你除了是‘东宫行走’，还兼任神鹰卫‘特邀顾问’。” “那个护卫在宫外的所有社会关系，他在宫内的所有物品，你都可以随意调查。神鹰卫会全力配合你。孤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挖地三尺也好，开棺验尸也罢。” 太子的声音，如同腊月的寒风。 “孤要一个结果。一个能让孤，把云妃，连同她背后那些见不得光的老鼠，一起连根拔起的结果！” 陆羽接过那块冰冷的铁牌，感觉像是接住了一块烙铁。 “草民……遵命。” 他知道，自己这条船，已经彻底绑死在东宫这条大船上了。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从大殿出来，王管事立刻像条哈巴狗一样凑了上来，脸上的褶子都笑成了一朵菊花。 “哎哟，陆顾问！恭喜恭喜！您这可真是平步青云，一步登天了！” 陆羽瞥了他一眼：“王管事，别整这些虚的。带我去那个护卫的值房看看。” “好嘞！”王管事连忙在前面引路，“您这边请。那护卫名叫周通，他所有的遗物，殿下都吩咐封存好了，就等您去过目呢！” 周通的值房，位于东宫一处偏僻的角落。房间不大，但收拾得井井有条，所有的东西都摆放得整整齐齐，看得出是个很自律的人。 陆羽戴上手套，开始仔细翻检。 衣物，书籍，练功用的器械……一切都平平无奇。 王管事在一旁赔着笑：“陆顾问，您看，这周通就是个闷葫芦，平日里除了当值就是练功，简单得像一张白纸，实在看不出跟云妃娘娘能有什么瓜葛。” 陆羽没有理他，他的目光，被床底下的一只上了锁的木箱吸引了。 “把这个打开。” 王管事立刻叫来侍卫，三下五除二就撬开了锁。 箱子里，装的不是金银珠宝，也不是什么武功秘籍。 而是一堆……小孩子的玩意儿。 拨浪鼓，木头雕刻的小马，还有几件缝制得歪歪扭扭的小孩衣物。 王管事愣住了：“这……这是怎么回事周通还没娶亲啊。” 陆羽的眼神，却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他伸手，小心翼翼地拿起那件缝制得最粗糙的虎头帽。 【逝者之书】悄然开启。 他需要知道，这个铁塔般的汉子，内心深处，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你正在聆听亡语……】 这一次，流入脑海的，不是临死前的恐惧，而是一段段充满了温情和……愧疚的记忆碎片。 【“……云妃娘娘说，这是我们俩的孩子……她说，等孩子长大了，就带他离开这吃人的皇宫……”】 【“……娘娘的针线活真好……她说，要亲手给孩子做一身衣裳……”】 【“……不……不对……我今天在库房盘点，看到了‘天音绣坊’的贡品标记……那标记，和娘娘绣在孩子衣服上的暗记……一模一样！”】 【“……她不是云妃……她是天音绣坊的人！她利用我！孩子……我的孩子……是她用来控制我的工具！”】 【“……我要去禀告太子！我不能让她毁了殿下！毁了大周！”】 信息流，戛然而置。 陆羽猛地松开手，那顶虎头帽掉回了箱子里。 他的后背，已经是一片冰凉。 好一招釜底抽薪！好一个歹毒的女人！ 原来，这根本不是什么奸夫淫妇的桃色案件。 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阴谋！ 云妃，或者说，那个顶着云妃名号的女人，竟然和太子最信任的贴身护卫，生下了一个孩子！并以此为要挟和诱饵，将这名护卫发展成了她在东宫的棋子。 而当这枚棋子发现了她的真实身份，想要反抗时，就被她毫不留情地抹杀了。 太子头上的那片草原，绿得发光，绿得……能要了他的命！ 陆羽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自己挖到了一个足以引爆整个东宫的惊天大雷。 而这个雷的引线，就是那个被云妃藏起来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