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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周营之中一处僻静军帐内。 龙吉公主默默擦拭着鸾飞剑上的血迹,脸色沉静如水,眼底却翻涌着复杂难明的情绪。 白日斩杀洪锦的快意过后,便是对自身命运更深的迷茫。 帐内光影微动,穗安的身影悄然浮现,无声无息。 龙吉公主擦拭的动作一顿,并未抬头,只是淡淡开口:“七魄元君白日里,是你在暗中助我” “正是。”穗安坦然承认,她走到龙吉公主对面坐下,“是王母娘娘心念公主,知你性情刚烈,恐你被所谓‘天命’所缚,特命我见机行事,助公主斩断这不情愿的枷锁。” 龙吉公主擦拭宝剑的手彻底停下,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动容和暖意:“母后……终究还是母后记挂着我们这些儿女。” 她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比起威严冷漠、以天条为重的父皇,母亲王母的暗中回护更让她感到温情。 穗安看着她,没有再迂回,直接开门见山:“公主,如今你虽助周伐纣,但身负被贬之责,即便大功告成,前途亦在未定之天。 我建净灵司,专司三界情欲孽债,导人向善,抚平执念,正需公主这般敢爱敢恨、明辨是非之人。 不知公主可愿入我净灵司,共掌此职” 龙吉公主闻言,沉吟片刻,她看向穗安,目光锐利了几分: “元君,不瞒你说,我当初正是因为不满父皇对瑶姬姑姑一家那般严苛无情,当面顶撞于他,才被贬下凡间。 近日我亦听闻了净灵司之事,觉得那确实是这冰冷天庭规则下难得的一抹温情与变数。只是……” 她顿了顿,不无担忧地问道:“我如今是戴罪之身,元君招揽我,父皇若知,岂不会对元君心生责难” 穗安从容答道:“陛下如今正闭关参悟大道,无暇他顾。 公主此刻正在凡间,除了等待封神榜上有名,便唯有趁此时机,先行恢复神职,纳入新的体系。 若待封神之后,三百六十五路正神归位,神职圆满,公主再想重返天庭核心,只怕难上加难。” 玉帝不在,这是钻空子的最好时机,一旦错过,要么上封神榜受约束,要么可能就再无机会。 龙吉公主眼神闪烁,显然被说动了,她沉默良久,方才缓缓道:“元君所言,甚是有理。此事关乎重大,请容龙吉再考虑一番。” 穗安也不逼迫,点头道:“理当如此。” 她翻手取出一枚青翠欲滴、蕴含着精纯生机与守护之力的树叶,递给龙吉公主, “此物赠予公主,若遇危急时刻,或可救你一命。无论公主最终作何决定,此物权当是我的一点心意。” 龙吉公主接过树叶,感受到其中不凡的力量,心中更暖,郑重谢道:“多谢元君厚赐。” 穗安微微颔首,身影再次悄然隐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离开周营,穗安于云层之中回首望了一眼西岐方向,心中思忖:“龙吉公主此处尚需时间考量,不能全然指望。 既然土行孙无缘我净灵司,那么,另一边的那对夫妇——张奎与高兰英,就必须设法纳入麾下了。 此二人本事不凡,更难得的是夫妻情深,若能引其向善,正是处理情欲执念的绝佳人选,断不能让其再走上绝路,最终上了那封神榜。” 心意既定,她化作流光,转向朝歌方向疾遁而去。 穗安再次见到了帝辛。 这一次,并非在王宫奢靡的宴席之上,而是在一处略显空旷冷清的高台。 他独自凭栏,望着远处西岐方向隐约可见的兵戈之气,身上那袭王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背影竟透出几分孤寂与萧索。 闻仲太师及其麾下的截教弟子确实在奋力支撑,朝歌城内亦不乏能人异士。 但作为王朝的核心,帝辛本人却仿佛抽离于这场生死大战之外,甚至将许多政务直接丢给了妲己处理,自己则依旧沉湎于酒色,一副亡国之君模样。 这与穗安推测出的、那个曾意图革除积弊、打造“地上仙朝”的雄主形象,产生了巨大的割裂。 “陛下。”穗安的身影在他身后悄然浮现。 帝辛并未回头,似乎早已料到她的到来。他声音平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你又来了。这次,是想看看寡人这困兽犹斗的狼狈相,还是想来劝寡人顺应天命,自缚请降” 穗安走到他身侧,与他一同望向远方,那里是西岐联军的营火,如同繁星点点,却蕴含着颠覆一个王朝的力量。 “我只是不解。”穗安直言不讳,“陛下似乎早已预见了结局,甚至亲口承认‘已经输了’。 既然如此,为何不奋力一搏闻太师、截教道友,乃至这朝歌城内依旧忠于您的力量,并非没有一战之力。 您若振作,胜负犹未可知。为何要表现得如同认命一般” 帝辛终于侧过头,嘴角扯起一抹复杂的笑意,那笑容里有嘲讽,有无奈,更有一种洞悉一切的苍凉。 “奋力一搏然后呢” 他反问,“即便侥幸胜了西岐,接下来呢胜了玉虚宫十二金仙还是说,胜了那高居三十三天之外、默许这一切的……” 他的目光锐利起来,仿佛能穿透层层迷雾:“寡人曾经以为,对手是西岐,是姬发,是姜子牙。 后来以为,是那些体内流淌着陈旧血脉、阻碍革新的贵族。 现在寡人才明白,真正的对手,是‘天命’,是那不容人道僭越、不容地上仙朝出现的天规!” “寡人欲废人祭,解放奴隶,打破血脉尊卑,让人道之力昌盛,让人族凭借自身之力比肩仙神。这有何错 但这恰恰触怒了天!触怒了那些制定规则、视人族为刍狗、为香火资粮的仙神!”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无力,“所以,天要商亡。所以,有了凤鸣西岐,有了封神榜。 这不是一场普通的战争,这是一场注定失败的审判。” 穗安沉默片刻,道:“所以,陛下便放弃了任由这江山倾覆,子民涂炭甚至配合这天命,成为一个暴君,加速它的到来” 她想到了那些被残害的“忠良”,其中多少是旧贵族势力的代表。 帝辛猛地转头看向她,眼中闪过一丝惊人的亮光,但那光芒随即又被更深的疲惫淹没。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缓缓道:“你说,若一头猛虎,被关进了铁笼,明知挣脱无望,是继续疯狂撞击得头破血流,让看守者加倍警惕和折磨, 还是假装温顺,甚至配合着表演,以期在某个他们松懈的瞬间,能保留最后一丝力气,咬断最靠近的那个人的喉咙” 他顿了顿,声音低得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或者,至少能让自己在意的人,少受些折磨,能有一条活路。”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飘向宫内某个方向,那里或许是妲己的所在。 穗安瞬间明白了许多。 帝辛是清醒地认识到了敌我力量的悬殊绝望。他的颓废和暴虐,是一种绝望下对天命的消极反抗,甚至是一种保护。 保护那些他真正在意的人,保护那些他改革理念的火种,或者仅仅是为了保留商族最后的体面,不让整个王朝在彻底的疯狂和绝望中毁灭。 他笃信“天命”不可违,是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更早、更深刻地看清了这“天命”的本质和它背后那令人窒息的力量。 但他与天争的,或许不再是江山永固,而是在注定的败局中,争取一点点微不足道的自主性。 “陛下可知,即便您如此配合,您所在意的人,也未必能得善终。”穗安想到了原轨迹中妲己的结局。 帝辛的身体微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死水般的平静。 “那又如何尽人事,听天命。不,是尽人事,听那天外之天,圣上之圣的旨意。” 他语气中的讥讽越发浓重,“仙长,你若怜悯这众生,不如去问问你那高高在上的玉帝,这盘棋,他下得可还满意这人间,在他眼中,究竟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