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停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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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叶站在后场，四周的人来来往往，都不约而同地将她和另一个安全员忽视了个彻底。 重叶和岳可欣的互换没人在意，反正都是即将横死的一块血肉。 领着他们往前走的是那位白狐女郎，单单只用那双冰冷的机械眼扫过重叶，又重归沉默死寂，没有一丝一毫想要汇报上级的意思。 红幕前掀起一阵阵的欢呼热潮，显然是主持人宣布了基因怪物“人”的返场。这对于赌徒来说，完全就是必赢的局。 他们又能够抓满一兜子的镶嵌着联邦执政官大头像的金币，满载而归地回到家中。当然，他们最好是就此收手，而不是又将钱投到下一场的赌博中。 红幕后，重叶看不见场外的情况，她将目光投向了身旁的安全员，撇下眼，地面上的黑色影子颤抖得不成样。 “你们……谁先上?”白狐女郎机械地摆过头，眼珠子对准了两个人，重叶过于镇定，让她转望向了另一个人。 “你……”她的话还没说完，重叶就打断了。 重叶已经摘除了装备，只在胸口上贴着岳可欣的编号，她目光灼灼，直直地望向白狐女郎，“我来。” 白狐女郎和她对视了两秒，机械地点了点头。 重叶走之前，身旁的安全员蹲在地上缩成了一团，还在全身颤抖，脸色苍白如纸，显然同伴的上场也不能缓和他恐惧的情绪。 重叶想了想，她走回来，白狐女郎跟着也停下来，回头望向后方。 她看见这位“尸体一号”弯腰用手拍了拍“尸体二号”，用着不知道哪来的灿烂笑容，微笑着说，“没事的，我会让你活着的。” “尸体二号”身体一顿，颤抖的频率反而更大了。 “尸体一号”只能无奈的直起腰，微扬唇角，“那我只能用行动证明了。” 白狐女郎面无表情地听见旁边的人发出稀稀拉拉的笑声，而目光中心的重叶面色不变，好似充耳不闻那些嘲笑声一般，微笑着朝她走过来。 她忽然有一瞬间觉得“尸体一号”说的没有在骗人。 “尸体一号”上场前问她，“女士，能给把小刀吗” 她冷冰冰地回答，“根据规定，不提供任何武器。” “尸体一号”耸了耸肩，漫不经心地笑了笑，说道，“那好吧。” 重叶只是试着问一句，不过想也知道，他们不会允许人破坏实验体。这就怪不得没人能在这个场上活下来了，即便是体术格斗再强的人，面对基因怪物，没有趁手的武器也伤不了对方分毫。 当重叶站上场时，她的全身没有任何的遮挡了。她只穿着一套安全员的贴身训练服，因为根据规定，安全服中武器太多了，带不上去。 倒计时的蓝光柱扫过全场，冷调的光拂过她的脸，眼神淡漠，连同空气都凝固了一瞬间，周身气体缓慢地往后退，时间似乎迟钝地拨动向前。 她就这么赤手空拳地暴露在所有人的目光和聚光灯下，直挺挺地站在沙场中央，渺小地像一只随时可以碾死的蚂蚁。 重叶似有所觉，但是很快激昂的音乐震得她耳膜疼，短暂地夺去她的感官，她来不及多想，时间连同强烈的音乐和刺耳的怒吼声又仿佛加快了。 面对庞然大物的人形虫，重叶显得格外矮小。 在响彻全场的倒数声中，蓝光逐渐褪变成血腥的红色，似乎一切退路都被堵上，只迎向死亡的终点。 “十！” 人形虫支起臃肿的半身，抬起遍布复眼的脑袋，重叶直视着最上方那双完全褪去人类特征的眼睛。 “九！” 尖叫声此起彼伏，顶灯闪耀着红光，黄沙随着音波在风中起起伏伏，风沙一散，波光粼粼的血色刺激着所有人的眼球，场面奇幻、危险、又极其血腥。 “八！” 重叶和人形虫各占据两边，诺大的沙场上风似乎也感受到了肃杀的气氛，将重叶额前发丝吹动，她的目光由随意逐渐聚焦到一处。 “七！” 红灯频闪越来越快，人形虫在强光刺激下，再次对着天顶发出尖刺般的鸣叫声。 “六！” “五！” 重叶跟着默念，眼神不动，“五。” “四……三……二！”最后一声刚落。 重叶抬起一双发亮的眼睛，默念最后一个数:“一！” 重叶整个人如同离弦的箭，在原地猛的迸射出去，令所有人感到不可思议地是，她冲向的方向竟然是庞然大物的人形虫。 眼前一幕惊呆了全场的观众，他们以为重叶会慌不择路地满场跑，谁知她非但没有逃反而直直地迎向了极其恐怖的人形虫。 人形虫尖锐地爆鸣一声，调动全身所有的触手铺天盖地地朝冲刺过来的渺小人类袭去。 强力的空间撕裂声音，在她身边落下，黢黑的触手密密麻麻地同密林的荆棘，刺穿挤压她前进的空间。 而重叶却身姿轻盈地疾速穿行，极其诡异地避开了所有的触手袭击。高速飞行的摄像仪甚至拍下了她穿梭在“荆棘”之中，嘴角上扬勾起的一个微笑。 她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黑色的触手落在她的身边，她仅仅只是摇晃了下身形，就这么险而险之地擦过她，刺穿沙地的空地，扎进沙子里。 仿佛她的大脑内安装了百分百预警器，洞察了所有攻击。 连速度都没有丝毫减弱，她轻而易举地接近了人形虫，嗅到阵阵腥臭的气味，肮脏的鳞片泛着奇异的光芒，反射进重叶的眼睛里。 人形虫抬起扭曲的人首，黑黢黢的坑洞流出黄绿色的脓液，它仿佛嗅到危险的气息，在这一刻反而忘却了属于灵长类人类的记忆，觉醒了昆虫纲的本能，抬起前足，油腻腻的触手泥化褪下，露出锋利的刺爪，扭曲整具身体，紧接着抬起锋利的下颚向重叶咬去。 殊不知，重叶等的就是这一秒，她甩了甩手，挥臂冲刺助跑，全身上下所有的器官被强力地调动起来，细胞剧烈地赛跑，飞跃上向她袭来的前爪，脚尖一点，尚未蜕化完全的前足依旧保留了一分触手的弹性。 人形虫似有察觉，它的背后破体而出的触手迅速伸向重叶。 借助这分弹性，重叶整个人飞跃在人形虫的头顶，顶光被她整个人遮挡个完全，只落下极其巨大的黑影，而她的上方则是铺天盖地的黑色“荆棘”，即将马上立刻就要抓住她。 全场都屏住了呼吸，所有人的心脏在一瞬间被捏紧，放开后又极其强烈地同频共振。 没有人注意到，人形虫的眼睛短暂地被夺去了光芒，他在一瞬间清醒过来，失去了虫的本能，下一秒他的眼睛被一只手强烈地捅破，紧接着，不受控制的触手贯穿了他的整个脑袋。 血液霎时间飞溅，浓烈的红色几乎铺满了整个画面，穿过。 重叶在打破眼睛鳞片的那一瞬立即翻身滚下，稳稳落地，在她身后，庞大的人形虫身躯“嘭”地一下倒下地面，扬起好大的沙尘。 漫天弥漫的黄色沙尘中只留有她单薄的、摇晃着的、黑色的剪影。 重叶抬起微微颤抖着的，完全脱力，血液覆盖的右手臂，她笑了一下，全身上下因为呼吸而强烈起伏着，即便是最后虫化蜕变的眼睛，也坚硬到不可思议，她用尽了全身力气。 整个过程行如流水，甚至不到六十秒就结束了战斗。只用着一副肉体凡胎，连异能都没有觉醒的人类，竟然轻轻松松将基因怪物杀死。 极其富有战斗美学的一幕在所有人面前上演，刺激、尖锐、疾速又极其血腥暴力的画面，投射在每一个人的眼球视网膜上。 大屏幕上，重叶那张锐利，富有攻击性的脸庞，她喘着气，眼神亮的吓人，似乎直视着每一个人。 口哨声几近掀破了天花板，赌徒们将基因怪物转瞬抛之脑后，红眼嗔目欲裂，挥舞着手臂大喊着她胸前的编号，欢呼雀跃迎接新的“斗兽之王”。 他们都不知道，重叶是凭借什么打败的，黄沙摇曳着她的影子，她低下头，落下一片阴霾，笑得浑身颤抖，她可太了解基因怪物了。 在看见“人”的第一眼起，她就知道了他的弱点。 畏光，惧高温，厌恶红色，蜕变不完整的半基因废品，最重要的一点是，未曾磨灭的人性和基因本能的怪物互相争抢的意识。 重叶反而要感谢陈先生喂下的黑水，浇灭了“人”最后的理智，使他变成依靠怪物本能无法思考的扭曲生物。 “救……救救我……” 重叶听见身后传来一道虚弱的声音，她带着笑转过身，“人”趴在地上，他的大脑被贯穿了，脑浆和血溅了一地，身体抽搐着逐渐变回人形，但是嘴巴依旧在不死不活地张着。 “救我……我……我是人……” 摄像仪放大对准了“人”最后可怜惨像，这引起了全场所有人的笑声，他们挥舞着拳头，教唆着要给“人”一个痛快，最好把他的脑袋打成豆腐血脑浆，砸的稀巴烂，死的不能再死。 头顶上方的数字仿佛为了回应观众的呼声，一跃跳到了一个更高的数字，六千万。 主持人夸张地大笑道，“只要这位安全员小姐，轻轻地在‘人’头上，像最后那样一拳一拳把他打死，场面越血腥越暴力，我们格斗场就宣布她将直接拿走这笔巨款！” “杀！” “杀！！” “杀！！！” 此起彼伏的呼声排山倒海似地朝重叶压过来，而重叶只觉得他们吵闹。 重叶漫不经心地抬起一眼，招了招手，“喂，” 摄像仪立马飞过来，对准了她的脸，大屏上，她那慵懒的表情更明显了。 “我说，”重叶低头笑了一下，又抬起来， “我投降……” 重叶将双手举起来，眼睫微垂，眼底一片冰冷。 “我，投降，他赢了。” 停手。 重叶在医务人员抬走“人”之后，才放下高举的双手。她的眼睛流转过白布之下，垂落的抽搐的手。 基因怪物就是这样的，死又很难死掉。只有停手，她才能给他保留下一丝人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