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面具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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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晨曦穿透陆家老宅厚重的丝绒窗帘，在次卧的地毯上投下一道狭长而柔和的光带。苏晚自凌晨浅眠后便再未深睡，身处这栋充满未知与审视的宅邸，她的神经始终处于高度警觉的状态，如同蛰伏的猎手，密切关注着周遭的一切动静。 她轻手轻脚地起身，避免发出任何多余声响。次卧配备的独立卫浴间内，镜面还蒙着一层薄薄的水汽，苏晚拧开冷水龙头，用冰凉的水拍打脸颊，瞬间驱散了残留的倦意。镜中的女子，卸下了昨夜婚礼上的精致妆容，素净的脸庞依旧清丽，只是那双眼睛里，没有了面对外人时的温顺与怯懦，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锐利，仿佛能洞穿一切伪装。 洗漱完毕后，苏晚走到衣帽间前。管家林伯已按照陆家的规矩，提前将为她准备的衣物整齐悬挂在柜中。这些衣物涵盖了不同场合的穿搭，从日常居家的针织衫到出席正式场合的礼服，材质均为顶级面料，款式却统一偏向温婉保守的风格——显然，陆家上下都将她定义为“需要依附家族生存的没落千金”，连衣着选择都在强化这一印象。 苏晚的指尖轻轻拂过一件米白色针织长裙的面料，触感柔软细腻。她略一思索，便选定了这件裙子。它颜色淡雅，款式简单，既符合“新妇”应有的低调姿态，又能让她在行动时不受束缚，恰好满足她现阶段隐藏锋芒的需求。 换好衣服，苏晚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衣领，确保自己的形象完美契合陆家对她的预期。当她轻轻推开次卧房门时，走廊另一头的主卧房门也恰好打开，陆寒枭从中走出。 他身着一套铁灰色高定西装，剪裁精良的面料将他宽肩窄腰的身材勾勒得愈发挺拔。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露出饱满的额头，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潭，不带任何温度。与昨夜相比，他身上的商业精英气场更加浓烈，仿佛刚从一场紧张的商业谈判中抽身，而非处于清晨的居家环境中。 两人在走廊中相遇，空气瞬间变得凝滞。苏晚率先垂下眼睫，微微颔首，声音轻柔得如同清晨的微风：“陆先生，早安。”她的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拘谨，完美演绎出一位初入豪门、面对丈夫时略显紧张的新妇形象。 陆寒枭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不过两秒，那道视线如同带着重量的审视，从她的发梢扫到裙摆。他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似乎对她这副温顺模样有些不耐，最终只是淡淡“嗯”了一声，便迈开长腿，径直朝楼梯方向走去，没有多余的交流，仿佛她只是走廊中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 苏晚默默跟在他身后，踩着厚重的地毯，脚步声被完全吸收。她的目光看似落在脚下的地毯花纹上，实则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座老宅的布局——走廊墙壁上悬挂的画作风格、墙角隐藏的监控摄像头位置、楼梯扶手的雕花细节……这些信息都被她快速记在脑海中，与昨夜观察到的内容相互补充，逐渐构建出整个陆家老宅的空间图景。 一楼餐厅内，长条形的红木餐桌上已摆放好精致的银质餐具，餐盘旁整齐地叠放着餐巾，几位穿着统一制服的佣人垂手侍立在餐桌两侧，姿态恭敬，大气不敢出。整个餐厅弥漫着一种庄重而压抑的氛围，处处彰显着豪门家族的规矩与威严。 陆寒枭在餐桌主位上坐下，立刻有佣人上前，熟练地为他展开餐巾，又将一杯刚煮好的黑咖啡放在他面前，同时递上最新一期的《财经时报》。他接过报纸，径直翻开，目光落在财经版面，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苏晚在他右手边的座位上坐下，动作优雅却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生涩——她微微僵硬地拿起餐巾，按照记忆中的礼仪铺在腿上，眼神偶尔会下意识地瞟向陆寒枭，模仿着新手学习礼仪时的紧张模样。 很快，佣人开始陆续上菜。早餐的品类丰富，中西结合，既有中式的粥品、点心，也有西式的煎蛋、培根，每一道菜都精致得如同艺术品。 “不清楚你的口味，让厨房多准备了些。”陆寒枭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报纸上，声音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公事，没有任何关心的意味。 “谢谢陆先生费心。”苏晚小声回应，拿起手边的牛奶杯。就在她准备将牛奶递到唇边时，手腕突然微微一颤，小半杯牛奶瞬间泼洒出来，落在她米白色的裙摆上，形成一片醒目的污渍。 “啊……”苏晚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立刻站起身，脸上瞬间布满慌乱与窘迫。她下意识地用手去擦拭裙摆上的污渍，却只是让污渍扩散得更大。她抬起头，眼神怯生生地看向陆寒枭，声音带着明显的愧疚与不安：“对不起，陆先生，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太不小心了。” 陆寒枭终于从报纸上抬起头，目光落在她狼狈的裙摆上，又扫过她那张写满无措的脸。他的眼神深邃，让人无法看透他的想法，但仔细观察便能发现，他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疑光——牛奶泼洒的位置太过巧妙，恰好避开了价值不菲的波斯地毯，只弄脏了她自己的裙子，这更像是一场精心设计的“意外”，而非单纯的不小心。 不过，这份疑虑只是在他心中一闪而过，并未表露在脸上。他放下手中的报纸，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喜怒：“无妨，不过是件衣服。让林伯带你去换一件吧。” “谢谢陆先生体谅。”苏晚如蒙大赦，脸上露出感激的神情，脸颊因愧疚而泛着淡淡的红晕。在闻声赶来的林伯的引领下，她匆匆离开了餐厅，那略显慌乱的背影，在佣人们眼中，更坐实了她“胆小怯懦”的形象。 看着苏晚离开的方向，陆寒枭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轻微的“笃笃”声。他脑海中不断回放着刚才的画面——苏晚那恰到好处的慌乱、眼底一闪而过的算计、以及昨夜她在签署《婚后协议》时的异常平静……这些碎片化的场景交织在一起，让他对这个名义上的妻子产生了更深的怀疑。 她真的如调查资料中所描述的那样，是个性格软弱、毫无主见的没落千金吗如果是，那她为何能在面对苛刻的协议时如此冷静又为何会在清晨的餐厅里，上演这样一场看似失误、实则精准的“意外”是为了试探他的反应，还是为了进一步强化自己“柔弱”的伪装，降低他的戒心 一连串的疑问在陆寒枭心中盘旋，却暂时得不到答案。他拿起桌上的咖啡，抿了一口，苦涩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却丝毫无法驱散他心中的疑虑。他拿出手机，拨通了助理的电话，声音低沉而严肃：“苏晚的背景调查，再深入一些。重点查她家族破产后，深居简出的那几年，有没有接触过可疑人物，或者有异常的资金往来。” 电话那头的助理立刻应声：“明白，陆总。我会重新梳理所有线索，尽快给您答复。” 挂断电话，陆寒枭将手机放在桌上，目光再次投向餐厅门口，眼神变得愈发深邃。他隐隐觉得，这场看似简单的商业联姻，或许比他想象中要复杂得多，而苏晚这个女人，很可能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另一边，苏晚跟着林伯回到次卧门口。她停下脚步，对林伯露出温和的笑容：“林伯，麻烦您了。换衣服的事情我自己来就好，您先去忙吧。” 林伯恭敬地点点头：“好的，少夫人。如果有任何需要，随时吩咐佣人即可。”说完，便转身离开，脚步声逐渐远去。 房门关上的瞬间，苏晚脸上的慌乱与愧疚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拉开一丝窗帘缝隙，确认庭院内没有佣人注意到这间屋子后，才从行李箱的夹层中，取出一部外观普通的黑色手机。这部手机是她专门用于与助手艾伦联系的加密通讯设备，内置的反监听系统能确保他们的通话不被任何人截取。 苏晚按下开机键，输入一串由数字、字母和符号组成的复杂密码，屏幕亮起，显示已成功连接到加密网络。她迅速拨通了艾伦的电话，电话几乎在瞬间被接通，艾伦沉稳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s姐，您那边情况如何” “一切顺利，我已成功融入陆家的生活节奏，暂时没有引起怀疑。”苏晚的声音压得很低，语气冷静而果断，与面对陆家人时的温顺判若两人，“不过，陆寒枭对我的疑心比预期中更重，他很可能已经安排人重新调查我的背景了。” “需要我做些什么来干扰他们的调查吗比如伪造一些无关紧要的信息，转移他们的注意力。”艾伦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担忧。 苏晚沉吟片刻，缓缓摇头：“不必。过度干扰反而会引起他们的警觉，让他们觉得我的背景确实有问题。你只需要确保我们之前伪造的‘普通没落千金’的身份没有漏洞即可。另外，我需要你帮我查两件事。” “您请说。” “第一，整理陆氏集团近五年来在新能源和生物科技领域的所有并购案资料，尤其是那些最终失败，或者在谈判过程中存在异常的项目。我怀疑这些项目中，可能隐藏着与苏家破产相关的线索。”苏晚的声音变得凝重，“第二，重点调查陆寒枭的叔叔陆云深。我需要他近三年来的所有行踪，包括国内的商业活动和海外的资本运作，特别是他是否与苏家破产前的几个关键合作项目有过间接接触。” 艾伦在电话那头迅速记录下苏晚的要求，随后回应：“明白。陆云深这个人一向低调，很少在公开场合露面，他的海外资本运作更是隐蔽，调查起来可能需要一些时间，但我会尽快整理出详细资料。” “务必谨慎行事，不要打草惊蛇。”苏晚叮嘱道，“陆家内部关系复杂，陆云深能在陆氏集团立足多年，绝非简单人物。我们现在掌握的线索还太少，必须等待最佳时机，才能一击致命。” “您放心，我会安排最可靠的人负责这件事，确保不会留下任何痕迹。”艾伦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担忧，“s姐，您一个人在陆家，一定要注意安全。陆寒枭心思缜密，手段狠辣，您千万不要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苏晚的唇角勾起一抹清冷的弧度，眼神中闪过一丝坚定：“我知道该怎么做。陆寒枭越是难对付，这场博弈就越有意义。别忘了，苏家破产的真相，很可能就隐藏在这栋老宅的某个角落，我必须亲手揭开它，为苏家讨回公道。” 挂断电话后，苏晚迅速删除了通话记录，并将手机恢复到初始设置，随后小心翼翼地将它藏回行李箱夹层深处。做完这一切，她才走到衣帽间，重新挑选了一件浅蓝色连衣裙换上。这件裙子的款式与之前的米白色针织裙相似，同样能维持她“温顺新妇”的形象。 当苏晚再次回到餐厅时，陆寒枭依旧坐在主位上，手中拿着一份文件，似乎在处理工作。他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目光落在苏晚身上，眼神中的审视意味比之前更浓。 “处理好了”他放下手中的文件，状似随意地问道，实则在观察她的反应。 “嗯，让陆先生久等了，实在抱歉。”苏晚微微低下头，语气中带着歉意，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她拿起勺子，小口喝着面前的粥，动作轻柔，偶尔会因为紧张而让勺子与碗沿碰撞，发出轻微的声响，每一个细节都在强化自己“胆小怯懦”的人设。 陆寒枭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的疑虑不仅没有消散，反而愈发加深。他见过太多试图在他面前伪装的人，那些人的伪装要么过于刻意，要么漏洞百出，而苏晚的表演，却精准得如同经过千锤百炼，让他找不到明显破绽，却又处处透着不对劲。 早餐在沉默与暗流涌动中结束。陆寒枭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外套，对苏晚说道：“今天会有人将陆家的家族成员资料和相关规矩送过来，你好好熟悉一下，避免日后在公开场合出错，丢了陆家的脸面。”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仿佛在对下属下达工作指令。 “好的，我会认真学习的，陆先生。”苏晚乖巧地应道。 “晚上有一场家宴，老爷子要求我们必须出席。”陆寒枭补充道，目光再次落在苏晚身上，“记住你的身份，不该说的话不要说，不该做的事不要做。” “我明白。”苏晚点头，心中却警铃大作。陆老爷子作为陆家的掌权人，必然是这场联姻背后的关键人物之一。这场家宴，恐怕不只是简单的家庭聚餐，更像是对她这个“新妇”的第一次正式审视，一场没有硝烟的考验即将开始。 陆寒枭不再多言，转身朝门口走去。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门外。苏晚坐在餐桌前，看着桌上残留的餐具，眼神逐渐变得深邃。 家宴、陆老爷子、陆云深……一个个关键元素逐渐浮出水面，这场围绕着苏家破产真相的博弈，才刚刚拉开序幕。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开始在脑海中规划应对家宴的策略。她知道，自己必须在这场考验中完美过关，才能继续留在陆家，一步步接近真相。 而此刻，离开老宅的陆寒枭坐在车里，再次拨通了助理的电话。他的声音冰冷而严肃：“晚上的家宴，安排人密切关注苏晚的一举一动，尤其是她与老爷子和其他家族成员的互动，任何细节都不要放过。我要知道，她到底想在陆家做什么。” 电话那头的助理立刻应声：“是，陆总，我马上安排。” 挂断电话，陆寒枭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苏晚那张看似温顺的脸，与她签字时平静的眼神、清晨“意外”泼洒牛奶的画面不断在他脑海中交替出现。他越来越确定，这个女人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而她进入陆家的目的，恐怕也不只是为了依靠陆家拯救苏家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