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不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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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明玉没想到他会开口道歉，更没想到他会问得如此直白。他向来谨守君臣本分，情绪深藏，这般愧疚的情绪外露，很少见。 车厢内光线昏昧，厢内安静，二人耳中徒留车轮和铃铛叮铃的声音。直到此刻，萧明玉才得以产生了兴趣，仔细看他。 谢云归依旧穿着那身墨蓝色的常服，颜色简单，却更显得他身形清瘦单薄，肩胛骨的轮廓在布料下隐隐可见，带着一种莫名的脆弱感。 他脸色带着一种缺乏血色的苍白，眼睑下有着明显的青影，是病痛与劳累共同刻下的痕迹，此刻他唇色很淡，紧抿着。 萧明玉瞧着他这般，突然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疲累，心下微动。虽然他没提，她却感受得到，他是真的尽力来了。 谢云归抬眼看向萧明玉，那双疲惫的眼睛里漾起了一丝愧疚和微不可查的复杂情绪，借着风吹起车帘的那一瞬间，整个人亮了起来。 此刻谢云归整个人像一尊即将碎裂的琉璃盏，精美，易碎，带着一身看不见的裂痕。 萧明玉能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混合着淡淡药香与清冽皂角的气息，其中还夹杂着一丝风尘仆仆的味道。 “不晚，本宫也没有受委屈。” 萧明玉挪开了视线，看向窗外。 谢云归自上马车后，便一直微垂着头，视线落在自己放在膝上的手上，那双手指节修长，此刻正无意识地相互摩挲着，车厢内气氛沉闷得让人心头发紧。 “嗯。” 听到他淡淡的嗓音，萧明玉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微微的酸，微微的麻。 “没什么顺不顺心的，”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软了些，“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人，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日后若是公务繁忙了，你便在家好好休息就好，不必特地来找我。” 她刻意略过了徐明礼解围的细节。 谢云归闻言，紧绷的肩膀几不可查地松弛了一毫米。 “殿下无恙便好。”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就在这时，马车缓缓停了下来，外面传来车夫的声音： “殿下，世子，到家了。” 谢云归率先起身，利落地下了马车，然后如同在镇国公府门前一样，沉默而恭敬地向她伸出手，准备扶她下车。 萧明玉看着车帘外他伸来的的手，犹豫了一瞬，但还是将自己的手轻轻搭了上去。 他的手掌宽大，指尖依旧带着夜风的微凉，在触及她手心的瞬间，那微凉似乎颤了一下，随即稳稳地包裹住她的手。 在她借着他的力道，弯腰踏出车厢的瞬间，他低沉的声音几乎贴着她的耳畔响起： “殿下……日后，若再遇此类事，可派人告知臣，公务可放，还是殿下安危要紧。” 此话说的有些过于柔情暧昧，她疑惑抬头，抬眼正对上他那双并不含情的眸子。 若不是他语调严肃得像是在说公务，她要以为…… 萧明玉垂下了眼睑点了点头，回到玉珩院中。 夜里躺在床上的时候，萧明玉一直翻来覆去在想白日徐明礼的出现，在想他是什么目的。 可想多了也得不到太多结果，想到日后跟镇国公府也不会有过多接触，故而不必为此烦忧，才得以睡着。 直到第二日她去德善堂看情况，忙了一会突然在门前瞧见一个陌生小厮，萧明玉上前出声询问，面前小厮鞠了一躬恭敬说道： “郡主殿下，奴婢是镇国公府小公爷身旁的小厮，我家世子爷说，京畿衙门近日遇到一桩棘手的案子，牵涉到几家药商以次充好，甚至可能混入了违禁药材，影响甚广，衙门那边查了数日，进展缓慢。 “世子爷想起殿下精通药理，又掌管德善堂，熟知药材行情，故而冒昧想请殿下明日过府一叙，或许能以独特的视角，提供一些线索，早日查明真相，也好肃清市场，造福百姓。” 那长随口齿伶俐，将事情原委道来，理由充分，语罢还对着萧明玉笑笑。 萧明玉上下打量了一下那小厮，闻言心中一动。这确实是她擅长且感兴趣的领域，何况这可是朝中之事，平时她一个女子可是没有机会参加的。 若能借此机会在京城事务中露脸，展现能力，无疑对她挽回声誉、甚至重新获得皇兄关注大有裨益。 “若是殿下同意了，我家主人约殿下到溢香阁三楼雅间一叙。” 徐明礼此举，若是真的，那便是送了她一个绝佳的机会，可萧明玉想起昨日的事情，心中却不由得警铃大作。 宫中有的是御医，此事圣上也会派出许多能人和神医出马，徐明礼哪怕听过她的医术，却没必要如此信任她。 她正想要开口拒绝，那长随却又压低声音，补充了一句，语气依旧恭敬，内容却让萧明玉瞬间蹙起了眉头： “我家世子爷还让小的提醒殿下，此事似乎隐约牵涉到城西几家与贵府有些往来的药材铺子，谢世子也参与调查。世子爷说，若能由殿下协助查明，是非曲直自有公断，也免得……风波蔓延，徒惹不必要的麻烦。” 这话说得含蓄，但威胁之意昭然若揭，谢家名下的药材铺可能被卷入此案，若她不出面帮忙厘清，一旦事情闹大，谢家难免被牵连。 萧明玉的心沉了下去。徐明礼这是软硬兼施，先用引诱，再威胁她不得不接受这份人情。 她讨厌被威胁，更厌恶将谢家牵扯进来。若真如他所言，谢家被卷入，以谢家如今在朝中稳固的地位，圣上固然是不会说什么，但加上她这个前科累累的郡主…… 这件事，她好像大概率拒绝不了了。 她仔细想想，徐明礼没有必要欺骗她，公务的谎言也是最容易被拆穿的，何况……谢云归跟这件事有关，却没有想过要她帮忙。 她沉默良久，指尖在微凉的帖子上轻轻划过，最终，抬眸看向那长随，声音沉静： “回去告诉你家世子，明日本郡主会准时赴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