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再谒邓翁，深研药性谋长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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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民的拥戴与周掌柜的暂时退缩，并未让林薇薇有丝毫松懈。赵里正那意味深长的警告如同悬顶之剑，时刻提醒着她威望之下的脆弱。她深知，若不能将这份民望转化为实实在在的、可自主掌控的力量，一旦风波再起，她依旧是被动挨打的那一个。 赚钱，积累资本，掌握一门难以被轻易取代的技艺，是她当前最迫切的需求。而邓老者所代表的精深药学，以及山中取之不尽的草药资源，无疑是通往这条路上最有可能的捷径。 这一次进山，她目标明确，准备也更为充分。行囊里除了往常的工具干粮，还特意带上了新制的、风味最佳的“五味酱”和一竹筒醇厚的甘蔗醋，以及一小包村民赠送的、她舍不得吃的精致米糕。既是心意，也是展示自己“学以致用”的一点成果，以期能打动老者，求得更深层的学问。 再次踏入迷魂涧地界，她的心境已大不相同。少了最初的惶恐与急切，多了几分敬畏与求知若渴的沉静。她熟门熟路地来到上次遇见老者的谷地，并未贸然深入，而是选了一处开阔地，恭敬站立，朗声通传：“邓老先生晚辈林薇薇，前来拜见，叨扰清修！” 声音在幽谷中回荡，惊起几只林鸟。 等待的时间似乎格外漫长。就在她以为今日又要徒劳往返时，身侧不远处的崖壁上，传来轻微的碎石滚动声。 她抬头望去，只见邓老者依旧如猿猴般敏捷，正从一处极隐蔽的石缝中探身而出，几个起落便轻巧地落在她面前不远处。他依旧是一身洗得发白的短褂，药篓似乎比往日更满，面色沉静，目光在她带来的竹筒包裹上扫过，微微挑眉：“又是你怎地阴魂不散你娘又不好了” 林薇薇连忙躬身行礼：“老先生安好！家母蒙老先生赐药，已大好，近日能做些轻省活计了。晚辈特来谢过老先生再造之恩！”她将带来的东西奉上，“这是晚辈近日胡乱琢磨的一点吃食酱料，滋味尚可，聊表心意，万望老先生莫要嫌弃。” 邓老者鼻翼微动，似乎对那“五味酱”的复合香气略有感应，但并未接过，只是淡淡道：“有心了。说吧，此次又来，所为何事莫不是又看上了哪味药材” 林薇薇深吸一口气，神色恳切而郑重：“晚辈不敢隐瞒。前番村中时疫横行，晚辈情急之下，斗胆用了老先生昔日指点过的几味药材，配制了些许清热祛湿的汤药分发乡邻，侥幸未酿大错，缓解了疫情。经此一事，晚辈深感医药之道博大精深，亦知自身所学粗浅，犹如管中窥豹。故厚颜再来，恳请老先生不吝赐教，传授些辨识药性、炮制药材、乃至配制寻常丸散膏丹的法门。晚辈不敢奢求秘方，只求能略通皮毛，日后若再遇乡邻疾苦，或可略尽绵力，不至束手无策；亦或……能以此谋个安身立命的微末生计，不至仰人鼻息，任人拿捏。”她言辞恳切，既说明了缘由，也坦露了部分现实困境，姿态放得极低。 邓老者静静听着，浑浊却锐利的眼睛盯着她，似乎在判断她话中真伪与心性。谷中只有风声掠过。 良久，他才哼了一声：“倒是坦率。制药哼，你以为那是过家家药材甄选、炮制火候、配伍君臣、分量拿捏，稍有差池，良药变毒药！你可知多少所谓‘郎中’就栽在这‘略通皮毛’之上” “晚辈知道其中利害！”林薇薇连忙道，“正因其关乎人命，晚辈才更觉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敢有丝毫轻忽。求老先生指点基础法度，晚辈定当谨遵教诲，循序渐进，绝不敢好高骛远，妄自尊大！” 邓老者又沉默片刻，忽然从药篓里抓出一把形态各异、干湿混杂的药材，摊在她面前：“既如此，老夫便考考你。将这些药材，按性味、功效粗略分拣开来。分错了，便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休再聒噪。” 林薇薇心中一凛，知道这是关键考验。她凝神屏息，仔细辨认。其中有她熟悉的紫苏、薄荷、艾叶、车前草，也有几味她不甚熟悉或仅听老者提过的药材。她凭借记忆、气味和有限的知识，小心翼翼地将药材分为解表散寒、清热祛湿、活血化瘀、安神等几大类，遇到不确定的，便坦诚相告：“此药晚辈不识，不敢妄分。” 邓老者在一旁冷眼旁观，见她分得大致不差，态度谨慎，微微颔首，面上却无表情：“马马虎虎。看来近日并未荒废。”他话锋一转，指向其中几味药，“既识得，可知其如何炮制方能发挥最佳药效譬如这紫苏，何时采如何干这艾叶，又何如” 林薇薇根据记忆和观察，谨慎作答：“紫苏似应夏季枝叶茂盛时采，阴干为宜，以免芳香油散失。艾叶……似应春末夏初未开花时采，晒干或阴干后，捣绒备用”她答得并不完全，带着求证的语气。 邓老者并未直接否定，而是补充道：“紫苏需连梗采收，分开处理，叶轻梗重，功效略异。艾叶除捣绒外，亦可炭存，止血之力更增。”他又随手拿起一块根茎状药材，“此为何物如何制” “这……似是苍术需切片，米泔水浸透，再蒸熟晒干，可去其燥性”林薇薇努力回忆。 “算你蒙对一半。”老者淡淡道，“苍术燥湿健脾，炮制确为关键。然米泔水浸后，需麸皮炒至焦黄，方显其功。步骤繁多，差一步则效减三分。” 他一边说，一边竟就地取材，升起一小堆篝火，取出随身携带的铜药罐和小铫子，现场演示起苍术的炮制过程，从清洗、浸泡、切片到火候拿捏的麸炒，手法娴熟，细节精妙，令林薇薇看得目不转睛，心中震撼不已。 原来炮制一门，竟有如此多的讲究！ 随后数日，林薇薇一得空便往迷魂涧跑。邓老者虽依旧言语冷淡，却并未再驱赶她，默许了她旁观学习。她如同最虔诚的学徒，仔细观察老者如何根据药材特性选择采摘时节、部位，如何采用晒、阴、烘、炒、炙、煅、蒸、煮等不同方法进行加工，如何判断炮制火候是否到位。 老者偶尔兴起，也会讲解些配伍禁忌和简易方剂，如“藿香正气散”的基础思路，“六一散”的组成，“姜枣茶”的妙用等，虽不涉及精深秘方，却为林薇薇打开了药学应用的大门。 她尤其用心学习各类药材的干燥与储存方法，这是成药保存的关键。她了解到密封、防潮、避光、分类存放的重要性，以及一些天然防腐剂（如她已知的百里香，及老者提及的桂皮、花椒等）的运用。 林薇薇天资聪颖，记忆力超群，更难得的是心思缜密，态度谦恭，每每有所领悟，必反复验证，绝不冒进。她将老者所授与之前疫情中实践所得相互印证，进步神速。 老者冷眼旁观，偶尔眼中会闪过一丝极淡的满意之色。 这一日，林薇薇尝试着根据老者所授，将自己采集的几味药材进行炮制练习。她小心控制着火候，翻炒着锅中的药材，额上沁出细密汗珠。 邓老者在一旁看着，忽然开口：“你近日似有心事求知之欲虽切，却隐有焦躁之气。可是村中遇了难处” 林薇薇手上动作一顿，没想到老者观察如此敏锐。她略一迟疑，终是苦笑道：“不敢瞒老先生。晚辈在村中虽得乡邻几分看顾，然身为流放之身，无根浮萍，终是艰难。近日更因施药之事，惹了当地商户嫉恨，亦招致里正忌惮。晚辈所求，不过一安身立命之本，能凭手艺赚些微薄钱财，养活家人，不至任人宰割罢了。故而求学心切，让老先生见笑了。” 邓老者闻言，沉默片刻，方道：“世间纷扰，何处不然。欲以药谋生，亦非易事。寻常草药，价贱利薄；珍稀药材，难寻且险。制成药散，工序繁复，更需本钱。你若真有心，或可先从‘药食同源’之物着手，制些健脾开胃、祛湿散寒的药茶、药膳粉剂，价不高，易为常人接受，风险亦小。待技艺纯熟，本钱稍裕，再图其他。” 老者一语点醒梦中人！林薇薇豁然开朗！对啊！她之前局限于“治病救人”的草药，却忽略了更具普适性、更易推广的保健类药食产品！这正好与她开发“五味酱”的思路不谋而合，且更安全，更不易引人生疑！ “多谢老先生指点迷津！”她由衷感激道。 下山时，她怀中不仅多了几包老者赠送的常用药材样本和一本手抄的简易炮制要诀（老者扔给她的，说是“省得你记错害人”），更怀揣着一个清晰的计划：利用现有资源，开发一系列如健胃消食粉、祛湿茶、清咽润喉膏之类的初级药食产品，作为她下一步打开局面的核心！ 夕阳西下，她步履坚定地走出迷魂涧。身后是云雾缭绕的深山和脾气古怪的良师，前方是危机四伏却也充满机遇的村落。 她知道，这一次，她真正找到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