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九重宫阙初试手，药香暗涌显真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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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署的考核虽勉强过关，但林薇薇深知，那不过是踏入宫门的第一道门槛，真正的考验远未结束。回到静舍，她并未因暂时的通过而松懈，反而更加谨慎。温院判派人送来一些太医署常用的药材样本和几本基础的宫廷礼仪册子，看似寻常关照，实则暗示她需尽快熟悉宫中规矩和用药习惯。 静舍的日子表面平静，实则暗流涌动。不时有太医署的低阶医官或药童“偶然”路过，借故攀谈，言语间多是打探她的师承来历、擅长病症，甚至旁敲侧击询问她对署内几位太医的看法。林薇薇心知肚明，一律以“晚辈才疏学浅，来自南疆小地，不敢妄议各位大人”等言辞谨慎应对，滴水不漏。她将大部分时间仍用于研读和整理思路，偶尔在院中散步，也绝不越雷池半步。 这日午后，她正在房中对照太医署的药材样本，与自己带来的南疆药材进行比对，记录异同，忽闻门外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随即是温院判略显凝重的声音：“林娘子，请随我来。” 林薇薇心中一凛，连忙整理衣装出门。只见温院判眉头微蹙，低声道：“陛下午后小憩起来，咳喘又作，气息不畅，心情烦恶。孙院判他们用了剂平喘汤，效果不显。陛下……提及了你。” 机会来得如此之快，却又是在这般紧急情势下！林薇薇压下狂跳的心，沉声应道：“晚辈明白。” 她跟随温院判，第一次真正踏入禁宫深处。穿过重重宫阙，朱墙黄瓦，飞檐斗拱，肃穆庄严之气扑面而来，令人不由自主地屏息凝神。最终，他们来到一处名为“养心殿”的偏殿外，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味和压抑的气氛。太监宫女们垂首肃立，噤若寒蝉。 殿内，明黄色的帐幔低垂，隐约可见榻上倚着一道身影，不时传来压抑的咳嗽声，声音空洞而费力。几位太医正围在榻前，低声商议，为首的正是孙院判，面色凝重。一位面白无须、气势不凡的大太监（后来林薇薇得知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侍立在一旁，眼神锐利地扫过进门的林薇薇。 温院判上前低声禀报。孙院判回过头，目光复杂地看了林薇薇一眼，淡淡道：“既然来了，便上前看看吧。陛下万金之躯，务必谨慎。” 语气中听不出喜怒，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林薇薇深吸一口气，稳步上前，在距离龙榻数步之遥处跪下叩首：“民女林薇薇，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榻上传来一个略显沙哑疲惫的声音，带着久病之人的虚弱与不耐，“温爱卿说你于药膳调理别有心得，近前来，为朕看看。” “谢陛下。”林薇薇起身，垂首趋步上前，在孙院示意的位置跪坐下来。她不敢直视天颜，只能微微抬眼，观察皇帝的面色。只见皇帝年约五旬，面容清瘦，脸色苍白中透着不健康的潮红，尤其两颧明显，嘴唇颜色偏暗，呼吸急促，胸廓起伏明显。 依规矩，她不能直接为皇帝诊脉（需由太医转述），只能通过“望”和“闻”（听声音、闻气味）来获取信息。她凝神静气，仔细观察皇帝的面色、神态、咳嗽的频次与声音，以及殿内隐约的药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类似腐败水果的甜腻气息（这让她心中猛地一紧）。 “陛下，”林薇薇声音轻柔却清晰，尽量不惊扰圣驾，“民女观陛下面色，肺气壅塞，肾不纳气之象明显。且咳嗽声空，痰黏难出，恐久病伤及气阴。不知陛下近日饮食、睡眠如何是否常感口干欲饮，却又不欲多饮” 她问的这些问题，看似平常，却直指关键。气阴两虚者，常有此类表现。 一旁侍奉的冯保太监闻言，微微挑眉，代替皇帝答道：“陛下近日食欲不振，夜寐不安，确常觉口干。” 这时，一位站在孙院判身后的中年太医（姓张，素以家传医术自傲，对林薇薇这等“野路子”颇为不屑）冷哼一声，插话道：“此等浅显之症，我等岂能不知只是陛下虚不受补，用药两难！你一个民间女子，莫非有甚灵丹妙药不成” 话语中带着明显的挑衅。 殿内气氛瞬间紧张起来。孙院判和温院判都未立刻出声制止，显然也想看看林薇薇如何应对。 面对质疑，林薇薇并未慌乱，反而更加镇定。她转向那位张太医，微微颔首，语气不卑不亢：“张大人所言极是。陛下痼疾缠绵，虚实夹杂，用药确需如履薄冰。民女并无灵丹妙药，只是于药膳一道，或有些许不同思路。” 她重新转向龙榻方向，恭敬道：“陛下，民女窃以为，当此之急，或可暂缓汤药之峻补，先以食疗缓图。民女观陛下气息，似有郁热在内，而脾胃虚弱，运化不力。可否容民女斗胆，为陛下拟一简易茶饮方选用性极平和之材，旨在宣肺透热，稍稍舒缓气道，兼以甘淡之品，护养胃气，以待正气稍复，再行他法。” 她这番话，既承认了太医们诊断的正确性，又提出了“先食后药”、“缓图”的策略，强调“平和”、“护养”，极其符合皇帝目前“虚不耐攻”的身体状况和求稳怕乱的心理，将风险降到了最低。 皇帝闻言，咳嗽稍停，似乎被引起了兴趣，沙哑道：“哦是何茶饮说来听听。” 林薇薇心中微定，清晰说道：“可取霜桑叶三片，其性轻清，善散风热；配以鸭梨一枚，去皮核，切薄片，其性甘凉，润肺生津；再加粳米一小撮，炒至微黄，取其香气和胃之功。三者用泉水微沸即止，取清汁，稍加蜂蜜调味，代茶徐徐饮之。此茶近乎饮食，性味平和，旨在润泽气道，稍安烦躁，绝无克伐之弊。” 这个方子简单到了极致，所用的桑叶、梨、米、蜜皆是寻常食物，但其配伍却暗合“轻宣润降”之理，尤其炒粳米和胃安中，是点睛之笔，非常适合皇帝当前的情况。 张太医还想反驳，孙院判却抬手制止了他，沉吟片刻，对皇帝道：“陛下，林娘子此方，虽简，却颇合机宜。桑叶、梨皮确能宣散风热，梨肉润肺，炒米和胃，蜂蜜调味，君臣佐使分明，且皆属食性，稳妥非常。或可一试。” 连孙院判都肯定了，皇帝便点了点头，对冯保道：“便依此方，即刻制备。” 冯保领命，立刻吩咐下去。殿内紧张的气氛稍稍缓和。 茶饮很快送来，皇帝饮下几口后，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确有效果，咳嗽的频率似乎减缓了一些，呼吸也略显平稳。他长长舒了口气，挥挥手道：“朕乏了，你们都退下吧。林氏……暂且留在静舍，听候传唤。” “臣（民女）遵旨。” 退出养心殿，林薇薇后背已被冷汗浸湿。这第一次面圣，虽未直接用药，却无异于一场无声的较量。她凭借扎实的理论基础、谨慎的态度和巧妙的策略，总算有惊无险地度过了第一关，并在皇帝和几位核心人物心中留下了初步的、还算稳妥的印象。 温院判送她回静舍的路上，难得地露出一丝赞许之色：“林娘子，今日应对，颇合分寸。尤其是那茶饮方子，看似平常，实则用心良苦，甚好。” 林薇薇谦逊道：“全赖院判大人提点。” 然而，她知道，这仅仅是开始。张太医等人眼中的敌意并未消散，皇帝的病情依旧严峻。接下来，她将面临更具体的调理任务，真正的挑战还在后面。药香已悄然渗入这九重宫阙，但想要在这暗流汹涌的深宫立足，并真正为君王解除疾苦，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回到静舍，她立刻将今日所见所闻详细记录，尤其是皇帝的面色、气息和那丝特殊的甜腻气味，这或许是一个重要的线索，需要深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