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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次隔街的无声对望后，沈玥感到某种悬而未决的东西，似乎悄然落定了。她不再纠结于他是否会联系，也不再刻意分析他每一个眼神的含义。她将他带来的所有悸动、困惑和隐秘的欢喜，统统内化，如同吸收养分，任由它们在心底沉淀、发酵，最终悄然流露于笔端。 她的新系列作品，开始出现更多刚与柔、秩序与自由的对话。一幅画里，冷硬的钢筋丛林角落，野花蓬勃生长；另一幅中，规整的田垄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夏雨打乱，却呈现出另一种充满生命力的混乱美感。评论家们称赞她作品的“内在张力”达到了新的高度，只有她知道，这张力源于她内心世界的真实映照。 陆远航的日子依旧被各种任务和训练填满。但他发现自己会在短暂的休息间隙，不自觉地想起那个在阳光下挥洒颜料的背影，想起她隔街望过来时，那个带着颜料痕迹的、浅浅的笑容。这不再是被他定义为需要克服的“杂念”，而更像是一种……习惯性的思绪放松。 他清楚地意识到横亘在两人世界之间的鸿沟，但也开始觉得，或许并非所有边界都需要如此壁垒森严。他的世界需要绝对的秩序来保证效率和安全，但他的内心，是否也需要留出一小片空间，容纳一些规则之外的、不可控的色彩 这种想法的转变是缓慢而审慎的。他不是一个冲动的人，任何决定都需要经过反复权衡。然而，当“想去见她”这个念头越来越清晰地浮现在脑海时，他选择了不再刻意压制。 一个周四的下午，沈玥正在工作室里修改一幅画。手机在调色盘旁震动起来，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她随手接起，“喂，你好”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即传来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声音，透过电流，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紧绷： “是我，陆远航。” 沈玥握着手机的手指倏然收紧，心跳瞬间失衡。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你好。有事吗” 又是一段短暂的沉默，他似乎也在斟酌措辞。 “你明天晚上有空吗”他的语速比平时稍慢，像是在执行一项需要精准表述的任务，“我知道一家餐厅，味道……还不错。” 这不是询问，更像是一个简洁的、经过考虑的陈述。 沈玥愣住了。她预想过无数次可能的场景，却唯独没想过，他会如此直接地发出邀请。没有迂回，没有铺垫，符合他一贯的风格，却让她猝不及防。 她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耳边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她张了张嘴，几乎要下意识地答应，但残存的理智让她停顿了一下。 “明天晚上……”她飞快地思索着日程，实际上明天并无安排，但那片刻的犹豫，是她给自己，也是给他留出的余地。 “如果没空，没关系。”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任何失望的情绪。 “有空。”这一次，她回答得很快，仿佛怕他收回方才的邀请。说完，脸颊便微微发热。 “好。地址我稍后发给你。晚上七点，可以吗” “可以。” “嗯，明天见。” 电话挂断了，干脆利落，没有多余的寒暄。 沈玥握着发烫的手机，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工作室里弥漫着松节油和亚麻仁油的味道，此刻却仿佛掺杂了一丝来自他那个世界的、冷冽而清新的气息。 他就这样，以一种不容拒绝又毫不逾矩的方式，跨出了第一步。 第二天一整天，沈玥都处于一种轻微的恍惚状态。她挑选衣服花费了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最终选了一条简约的棉质长裙，颜色是她偏爱的烟灰色，既不会过于正式，也不会显得随意。她没有刻意打扮，只想保持自己最舒适自然的状态。 晚上七点差十分，她按照短信地址，找到了一家位于安静街角的私房菜馆。门面并不起眼，内部装修是沉稳的中式风格，环境雅致，私密性很好。 她推开包厢的门时，陆远航已经在了。 他穿着一件深蓝色的 polo 衫，依旧是便装，却比作训服多了几分闲适，但坐姿依旧挺拔。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目光迎向她。 “你很准时。”他开口，声音在相对封闭的空间里，显得比电话里更低沉几分。 “你也是。”沈玥走进来，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茶香和一丝紧张。 他递过菜单，“看看想吃什么。”他的动作干脆，没有过多的客套。 点菜的过程简单高效。他显然对这里很熟悉，推荐了几个招牌菜，言简意赅。沈玥注意到他点了一道不辣的菜，并自然地向服务员确认了她不忌口，细节处流露出一种不动声色的体贴。 等待上菜的间隙，是短暂的沉默。 窗外是初夏的夜色，室内灯光柔和。沈玥低头看着杯中澄澈的茶水，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锐利，却存在感极强。 “墙绘的工作，结束了”他打破了沉默，问的依旧是具体的事情。 “嗯，前天刚完成验收。”沈玥抬起头，看向他。他的眼神很专注，让她不由自主地想多说几句，“虽然累，但看到最后的效果，挺有成就感的。” 他点了点头，表示理解。“那种工作，需要体力。” “是啊，站一天脚手架，比画一天画累多了。”她顺着话题说下去，语气轻松了一些。 菜陆续上桌。味道确实如他所说，很不错。吃饭的时候，他的话依然不多，但会在她介绍某道菜的做法或者食材时，认真倾听，偶尔提出一两个简短的问题。 他没有询问她的艺术理念，没有谈论任何形而上的话题。他们的对话围绕着工作、城市的变化、甚至天气展开，平淡得像任何一对普通朋友的聚餐。 但沈玥能感觉到，在这平淡之下，涌动着某种暗流。他看似随意的每一个问题，都在引导她更多地展露自己的生活；他沉默的倾听，本身就代表着一种关注和接纳。 他给她夹了一次菜，动作自然，用的是公筷。当他修长的手指将一块嫩滑的鸡肉放入她碟中时，沈玥的心跳漏了一拍。 “谢谢。”她轻声说。 “多吃点。”他回应，目光与她短暂相接，又很快移开。 晚餐在一种既放松又微妙的氛围中结束。他没有提议接下来的活动，她也没有期待。走到餐馆门口，初夏的夜风带着暖意拂面而来。 “我送你回去。”他的语气不容置疑，却并非命令，更像是一种理所当然的安排。 “不用麻烦，我打车很方便。” “不麻烦。”他已经走向停在路边的吉普车。 坐在副驾驶座上，沈玥系好安全带。车内很干净，有和他身上相似的、淡淡的皂角清香，混合着一丝皮革和汽油的味道，这是属于他的空间。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夜色中。两人都没有说话，电台播放着舒缓的轻音乐。沈玥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感觉内心一片奇异的宁静。 到达她工作室楼下，他停好车。 “谢谢你今天的晚餐，味道很好。”沈玥解开安全带，侧身对他说道。 “嗯。”他看着她，夜色中，他的眼神显得格外深邃，“下次，可以试试他们的鱼。” 下次。 他自然而然地提到了“下次”。 沈玥的心轻轻一颤，脸上漾开一个真诚的笑容：“好。” 她推开车门，下了车，对他挥挥手：“路上小心。” 他点了点头，目送着她走进楼道，直到她的身影消失，才缓缓发动车子，驶入夜色。 沈玥回到安静的工作室，靠在门上，感受着胸腔里尚未平息的、欢快的跳动。今晚没有暧昧的言语，没有越界的举动，甚至没有多少浪漫的氛围。 但这顿晚餐，和他那句自然而然的“下次”，比任何热烈的追求，都更让她感到踏实和心动。 温水，似乎又升温了几度。而那只青蛙，不仅习惯了这温度，甚至开始期待，下一次的暖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