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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雨水如同亿万根钢针,永无休止地扎在柳诗窈裸露的皮肤上。深紫色的锦裘吸饱了泥水,沉重得像一件铁铸的囚衣,每一次颠簸都死死拖拽着她早已透支的骨头。胯下的黑马早已筋疲力竭,喷吐着滚烫的白沫,在泥泞不堪的荒野中深一脚浅一脚地挣扎前行,速度越来越慢。 身后,睿王府追兵那如同跗骨之蛆的呼喝声和马蹄声,被狂暴的雨幕暂时吞噬,但死亡的阴影从未远离。柳诗窈知道,那只是暂时的。萧屹的“血鹰”,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群,绝不会放弃。 她伏在马背上,脸颊紧贴着湿漉漉、散发着汗味和血腥味的马鬃,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铁锈味和冰冷的泥腥气,刺得肺腑生疼。视线模糊一片,雨水和散乱的长发糊住了眼睛,只能看到前方混沌翻滚的黑暗。左手腕上那被自己生生砸断锁链的伤口,布条早已被血水和雨水浸透,每一次颠簸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温热的液体仍在不断渗出,顺着冰冷的手臂流淌,滴落在马背上,又迅速被无情的雨水冲刷成淡红。 唯一支撑她残破意识、不被剧痛和寒冷彻底拖入深渊的,是掌心中那幅用自己鲜血绘就的地图。 歪斜的圆圈(黑水村),颤抖的血线,醒目的血点,以及旁边那四个力透“纸”背、仿佛用灵魂刻下的暗红大字—— 祠堂夹墙! 她的指尖深深抠进掌心翻卷的皮肉里,用这钻心的痛楚强迫自己清醒。柔烟……你的血诏指引之地……孩子……我的孩子……可能就在那里!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的孤星,微弱,却燃烧着她最后的生命之火。 她必须回去!必须回到那个刚刚逃离的噩梦之地——黑水村! 方向早已迷失在无边的雨夜和泥泞之中。她只能凭着本能,驱策着疲惫不堪的黑马,在荒野里兜着绝望的圈子,试图捕捉一丝熟悉的地貌。每一次错误的转向,都让她的心沉入更冰冷的谷底。时间在暴雨的喧嚣中无情流逝,体力如同指间的沙,飞速消散。 终于,在意识即将彻底涣散的边缘,一片在暴雨中显得更加阴森狰狞的枯死槐树轮廓,如同鬼魅般撞入了她模糊的视野! 黑水村村口! 到了! 一股混杂着巨大恐惧和更加巨大的希望的洪流瞬间冲垮了她!她猛地一勒马鬃,黑马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前蹄扬起,几乎将她甩落。她用尽最后力气夹紧马腹,强行扭转马头,朝着那片在风雨中飘摇、如同鬼域般的破败村落冲了过去! 冲过村口枯槐的瞬间,一股比暴雨更刺骨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她。整个村子死寂无声,只有雨水疯狂抽打土坯茅屋和地面的哗啦声。黑洞洞的窗口如同瞎眼巨兽空洞的眼窝,冷冷地注视着这个去而复返的闯入者。 她不敢停留,驱策着黑马在泥泞的村道上狂奔,溅起大片浑浊的水花。目标无比清晰——村中央那片空地,那口如同大地伤疤的枯井! 近了! 空地上,那辆玄黑色的巨大马车如同被遗弃的巨兽骨架,沉默地矗立在原地。数十名玄甲亲卫如同冰冷的铁桩,依旧拱卫着这片区域。雨水顺着他们冰冷的面甲流淌,没有丝毫人气。他们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锁定了这个冲破雨幕、闯入禁区的身影! 柳诗窈的心脏几乎要炸裂!她看到了!就在枯井西侧几步远的泥泞中,那具小小的、蜷缩的白骨,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冰冷的雨水无情地冲刷着森白的骨殖,几缕深褐色的朽烂襁褓碎片缠绕其上。 孩子……她的目光死死钉在那小小的骸骨上,巨大的悲痛和那个惊雷般的疑问(没有胎记!)再次撕裂她的神经!但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 “拦住她!”守卫枯井的亲卫首领厉声嘶吼,拔刀出鞘!冰冷的寒光瞬间撕裂雨幕! 数名玄甲亲卫如同猎豹般扑上!刀锋的寒芒直指马上的柳诗窈! 柳诗窈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决绝!她猛地一夹马腹,受伤的黑马爆发出最后一丝力量,朝着枯井的方向,不顾一切地撞了过去!同时,她伏低身体,右手闪电般探入怀中——那里,藏着那块曾刺伤亲卫、沾满血泥的尖锐碎石! “唏律律——!”黑马嘶鸣着,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狠狠撞开了两名试图拦截的亲卫! 刀锋擦着她的后背掠过,冰冷的杀机让她汗毛倒竖! 就在这电光石火、人马即将冲过枯井的刹那! 柳诗窈的身体猛地从马背上弹起!她放弃了马匹,如同扑火的飞蛾,朝着泥泞中那具小小的骸骨,不顾一切地扑了下去! 噗通! 她重重地摔在冰冷的泥浆里,溅起大片污秽!巨大的冲击力让她眼前一黑,剧痛瞬间席卷全身!但她根本顾不上!她的双手,那双沾满泥泞、血污和雨水的手,如同最虔诚的信徒,又如同最绝望的母亲,死死地、紧紧地抱住了那具冰冷刺骨的骸骨! “呃……”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悲鸣从她喉咙深处挤出。冰冷的触感透过湿透的锦裘,瞬间刺入她的骨髓。没有柔软,没有温度,只有死亡永恒的坚硬和冰冷。 周围的玄甲亲卫瞬间围拢上来,冰冷的刀锋组成了一圈死亡的牢笼,对准了泥泞中这个紧紧抱着骸骨、如同疯魔的女人。 “拿下!”首领的声音冰冷无情。 柳诗窈死死抱着骸骨,将脸深深埋进那冰冷的骨骼之中。冰冷的雨水混杂着滚烫的泪水疯狂流淌。意识在剧痛、寒冷和巨大的精神冲击下剧烈地摇曳,如同风中残烛。视野开始模糊、旋转,周围亲卫冰冷的呼喝声和刀锋的寒光变得扭曲而遥远。 祠堂夹墙……祠堂夹墙…… 掌心那幅血图的位置如同烙印般灼热。不能停在这里……不能…… 就在这时,一股难以抗拒的、如同潮水般的黑暗伴随着刺骨的寒意,彻底淹没了她残存的意识。她抱着那具冰冷的骸骨,身体一软,彻底瘫倒在冰冷的泥泞之中,失去了所有知觉。 冰冷的、粘稠的黑暗包裹着她,没有尽头。 柳诗窈感觉自己在下沉,不断下沉。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刺骨的寒冷,深入骨髓,冻结灵魂。水,冰冷的水,从四面八方涌来,灌入她的口鼻,扼住她的呼吸。她拼命挣扎,四肢却沉重得像灌满了铅,动弹不得。 黑暗的水底,无数双苍白的手伸了出来,冰冷滑腻,死死抓住她的脚踝、手腕、头发,将她拖向更深的、永恒的黑暗深渊!她想尖叫,喉咙里却只能冒出绝望的气泡。 突然,一点微弱的光,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中亮起。 那光很弱,像风中的烛火,摇曳不定。光晕中,一个模糊的、小小的襁褓轮廓,在冰冷的水流中载沉载浮。 孩子……我的孩子! 巨大的希望瞬间冲破了窒息的恐惧!柳诗窈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拼命挣脱那些冰冷手臂的拖拽,朝着那点微光、朝着那个小小的襁褓,奋力地游去!每一次划水都耗尽她所有的力气,冰冷的河水如同利刃切割着她的身体。 近了!更近了! 她终于触碰到了!那柔软的布料包裹着一个小小的身体!带着一丝……微弱的暖意! 狂喜瞬间淹没了她!她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想要将襁褓紧紧抱入怀中! 就在她即将抱住的刹那—— 襁褓猛地翻转过来! 一张青紫色、肿胀变形的婴儿面孔,骤然出现在她眼前!空洞的眼窝死死地盯着她!那张小小的嘴巴无声地张开,仿佛在发出最怨毒的诅咒! “啊——!”柳诗窈的尖叫终于冲破了喉咙的束缚,在冰冷的水底炸开!她猛地缩回手,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如同冰锥,狠狠刺穿了她的心脏! 不!不是!这不是她的孩子! 她的孩子……她的孩子左臂上有胭脂痣!小小的,像一粒朱砂!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劈开了噩梦的混沌! 眼前的恐怖婴儿面孔瞬间扭曲、破碎,连同那冰冷的河水一起消散。 场景骤然切换。 不再是冰冷的水底,而是一个……破败、漏雨、弥漫着浓重血腥气和草药味的昏暗房间。摇曳的油灯光芒如同鬼火,照亮墙壁上斑驳的血迹。空气里混杂着汗味、铁锈味和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腥气。 剧痛!撕裂般的剧痛从身体最深处传来,几乎要将她活活劈开!她躺在冰冷坚硬的木板床上,身下是潮湿的稻草。汗水浸透了她的头发和破烂的衣衫,粘腻地贴在皮肤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血腥味,每一次用力都像是在把自己凌迟。 “用力!夫人!快出来了!再用力!”一个苍老而急促的女声在耳边响起,带着浓重的乡音和无法掩饰的恐惧。 柳诗窈的意识在剧痛的浪潮中沉浮,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浓烈的血腥味。她知道自己要生了,在这个如同地狱般的逃亡地窖里。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心脏。萧屹的人随时可能找到这里!她和远亮的孩子…… “哇——!” 一声微弱却清晰的啼哭,如同天籁,骤然刺破了房间内令人窒息的绝望和血腥! 生了! 柳诗窈如同虚脱般瘫软下去,汗水迷蒙了她的眼睛。她艰难地侧过头,看向接生婆手中那个小小的、沾满血污和胎脂的婴儿。 是个男孩。 接生婆草草用一块相对干净的破布擦拭着婴儿的身体,动作慌乱。柳诗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目光如同探照灯,死死锁定在婴儿小小的左臂上! 光线下,婴儿左臂肘关节内侧的肌肤上,一点小小的、如同胭脂晕染开的淡红色胎记,清晰地映入她的眼帘! 胭脂痣! 她的孩子!她和远亮的孩子! 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和巨大的母爱瞬间冲垮了所有的痛苦和恐惧!她想伸手去抱,身体却虚弱得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快……快给我看看……”她嘶哑地、用尽力气地哀求。 接生婆的脸上却毫无喜色,只有一片死灰般的惊恐。她猛地抬头,看向地窖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方向,浑浊的老眼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来……来了!他们来了!王爷的人!”接生婆的声音抖得不成调,如同濒死的哀鸣。 轰隆! 一声巨响!地窖的木门被粗暴地踹开!木屑纷飞! 刺眼的天光混合着冰冷的空气猛地灌入!几个穿着睿王府玄甲、如同地狱恶鬼般的身影,堵住了唯一的出口!冰冷的刀锋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致命的寒芒! “不——!”柳诗窈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画面瞬间破碎! 冰冷的泥浆触感再次清晰地传来,混杂着雨水的腥气。 柳诗窈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铅灰色、不断砸下雨水的天空。冰冷的雨水无情地冲刷着她的脸庞,让她瞬间清醒。 不是地窖!不是噩梦! 她依旧躺在黑水村枯井边的泥泞里!浑身湿透,冰冷刺骨,如同刚从冰河中捞出。左手腕的伤口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提醒着她残酷的现实。而她的怀里,依旧紧紧抱着那具小小的、冰冷的、森白的骸骨! 祠堂夹墙!胭脂痣!孩子可能还活着! 噩梦中的场景如同烙印,清晰无比!那点小小的胭脂痣,是唯一的标记!是她在绝望深渊里抓住的唯一真实! 她猛地低头,不顾手腕的剧痛,用那只勉强能动、沾满泥泞和血污的右手,再次疯狂地拂去骸骨左臂肘关节处缠绕的深褐色襁褓碎片! 碎片剥落。 露出的臂骨……纤细,苍白。 光滑的骨面上……空空如也! 没有!没有那点淡红色的、如同生命印记般的胭脂痣! 轰——! 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瞬间冲垮了身体的冰冷和剧痛!不是!这真的不是她的孩子!她的孩子……可能还活着!就在这世上的某个角落! 这个认知带来的力量,让早已透支的身体再次涌起一丝微弱的暖流。然而,紧随狂喜而来的,是更加冰冷刺骨的恐惧! 周围的玄甲亲卫并未散去,冰冷的刀锋依旧指着她。那个被她刺伤过的亲卫头目,眼神阴鸷得如同毒蛇,捂着自己简单包扎的手臂,嘴角噙着一丝残忍的冷笑,正一步步向她逼近。 “贱人!装死”他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声音如同刮骨的钢刀,“王爷有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把她拖起来!” 两名亲卫立刻上前,粗暴地抓住柳诗窈的肩膀,要将她和她怀中的骸骨分开! “滚开!”柳诗窈爆发出母兽般的嘶吼,死死抱住骸骨,身体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挣扎!指甲在泥泞中抠出深深的痕迹! “找死!”亲卫头目眼中凶光一闪,猛地抬脚,带着千钧之力,狠狠踹向柳诗窈死死抱着骸骨的胳膊! 砰! “呃啊——!”一声凄厉的痛呼!巨大的力量让柳诗窈的手臂瞬间麻木,剧痛让她眼前发黑,怀中的骸骨再也抱不住,脱手滚落在一旁的泥水里! 与此同时,一股无法抑制的热流猛地冲上她的喉咙! 噗——! 一大口滚烫的鲜血,混合着泥浆,从她口中狂喷而出!如同在冰冷的雨幕中绽开一朵凄厉的血花!鲜血溅落在泥泞的地面,溅落在森白的骸骨上,迅速被雨水冲刷、晕开。 她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彻底瘫软下去,倒在冰冷的泥浆中,只剩下微弱的抽搐。视线迅速模糊、黯淡,世界旋转着褪去颜色。最后残留的听觉里,是亲卫头目冷酷的咆哮:“捆起来!带走!” 祠堂夹墙……孩子…… 这是她意识彻底沉入无边黑暗前,最后一点微弱而执拗的念头。 青篷马车在狂暴的雨幕中艰难跋涉,如同怒海中的一叶扁舟,每一次颠簸都带着散架的呻吟。车轮碾过泥泞和坑洼,发出沉闷而粘滞的咕噜声,仿佛随时会陷入无底的沼泽,再也无法挣脱。 车厢内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和压抑。浓重的霉味、干草的腐朽气息、血腥味、汗味以及冰冷的湿气混合在一起,构成了一种绝望的气味。 吴远亮背靠着冰冷潮湿、不断随着车身摇晃而撞击他脊骨的车厢板壁,每一次撞击都带来全身崩裂伤口新一轮的剧痛。他紧紧抱着怀里瑟瑟发抖的明玉,用自己的身体为她隔绝着大部分的颠簸和黑暗的恐惧。女儿小小的身体冰冷得像块石头,紧紧依偎在他怀里,只有细微的、压抑的抽噎声证明她还醒着。 “爹爹……冷……”明玉细微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恐惧,如同受伤的小猫。 “别怕……明玉……抱紧爹爹……很快就……不冷了……”吴远亮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耗尽力气。他努力收拢手臂,想给女儿更多温暖,却感觉自己的体温也在飞速流失。掌心的伤口火烧火燎,那幅用血刻下的地图——歪斜的圆圈,颤抖的血线,醒目的血点,祠堂夹墙四个字——每一次心跳都带来灼热的刺痛,如同烙印在灵魂上的诅咒。 柔烟……萧景曜……血诏碎裂的画面如同鬼魅,不断在他混乱的脑海中闪现。那无声无息裂开的布帛,那飘落的残片,那灭顶的绝望……还有萧景曜那双深不见底、仿佛洞悉一切却又冰冷无情的眼睛…… “握紧你掌心的东西……活着到那里……唯一的筹码……” 萧景曜的话语如同冰冷的蛇,缠绕着他的神经。祠堂夹墙……那里面到底有什么是柔烟拼死留下的真相还是另一个……致命的陷阱 他下意识地收紧了左拳,掌心的剧痛带来一阵尖锐的清醒。无论是什么,他都必须去!为了柔烟,为了明玉,也为了……那被深埋的、或许能颠覆一切的秘密! 就在这时,马车猛地一个剧烈的颠簸! “啊!”明玉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吴远亮猝不及防,抱着明玉的身体被狠狠抛起,后背重重撞在坚硬的车厢壁上! 噗——! 一股无法压制的腥甜猛地涌上喉咙!他再也忍不住,头一偏,一大口暗红的淤血狂喷而出,溅落在身下散发着霉味的干草上,迅速洇开一片刺目的暗红! “爹爹!”明玉的惊呼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哭喊,小小的手慌乱地摸上吴远亮冰冷汗湿的脸颊,“血!爹爹吐血了!好多血!” 吴远亮眼前阵阵发黑,金星乱冒,剧烈的咳嗽让他蜷缩起来,每一次咳喘都带出更多的血沫。全身的伤口如同被无数烧红的铁钎同时贯穿,剧痛几乎要撕裂他的意识。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迅速变冷,力量如同退潮般消散。 “别……别哭……明玉……没事……”他喘息着,想安抚女儿,声音却破碎得不成样子。他摸索着抓住明玉的小手,入手一片冰凉和颤抖。 完了吗难道就要倒在这辆驶向未知的破马车里柔烟……明玉……他答应过要保护明玉的…… 巨大的不甘和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意识在剧痛和失血的眩晕中迅速沉沦。视线开始模糊,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 朦胧中,他仿佛看到了柔烟。她站在一片柔和的光晕里,穿着他们初见时那身素雅的衣裙,脸上带着温柔而哀伤的笑意,静静地看着他,嘴唇无声地翕动着。 “远亮……活下去……祠堂……夹墙……真相……等……” 柔烟的身影渐渐模糊、消散。 光晕消失,只剩下无边的黑暗和刺骨的寒冷。 “柔……烟……”吴远亮无意识地呢喃着,滚烫的泪水混合着嘴角的血迹滑落。 “爹爹!爹爹你别睡!你醒醒!看看明玉!”明玉带着哭腔的呼喊,如同从遥远的天边传来,带着巨大的恐慌,拼命摇晃着他逐渐冰冷的手臂。 吴远亮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一片,只能看到女儿那张被泪水和恐惧彻底淹没的小脸,在黑暗中晃动。 “明……玉……”他几乎用尽了灵魂的力量,才发出这微弱的声音。他感觉不到自己的手脚,只有无边无际的冰冷和沉重的黑暗在不断拖拽着他下坠。 就在这时,颠簸的马车猛地停了下来! 吱呀—— 车厢那扇单薄的木门被从外面拉开! 冰冷的、夹杂着密集雨点的狂风瞬间灌入!吹得车厢内的干草簌簌作响。 昏黄摇曳的马灯光芒,从敞开的车门处投射进来,照亮了车厢内一片狼藉的景象:散乱的干草,喷溅的暗红血迹,蜷缩在角落、如同血人般奄奄一息的吴远亮,以及扑在他身上、哭得撕心裂肺、如同被遗弃幼兽般的明玉。 一个披着厚重蓑衣、戴着宽大斗笠的身影堵在车门口,低垂着头,蓑衣边缘不断滴落着浑浊的水珠。斗笠的阴影完全遮住了他的面容,只能看到蓑衣下摆沾满的泥浆。 正是那个一路沉默如同石像的车夫。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一个从雨夜中走出的死神信使,带来最终的审判。昏黄的马灯光在他身上投下巨大而扭曲的阴影,笼罩着车厢内绝望的父女。 “爹爹……有人……”明玉惊恐地缩进吴远亮怀里,小小的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吴远亮用尽最后的力气,试图看清车夫斗笠下的脸,视线却一片模糊。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气流声。一股更深的寒意,比失血带来的冰冷更甚,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是终点了吗萧景曜的“生路”,原来是一条通往坟墓的死路 车夫动了。 他没有踏入车厢,只是缓缓地抬起了手,指向车门外,那被无边暴雨和黑暗笼罩的前方。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透过狂暴的雨帘,一座在风雨中飘摇、如同巨大鬼魅般的建筑轮廓,在昏黄马灯摇曳的光芒边缘,隐隐约约地显露出来。 斑驳的朱漆大门紧闭,门上锈迹斑斑的巨大铁锁在灯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门楣上,一块歪斜的匾额,残破的字迹在雨水中模糊不清,只能勉强辨认出一个残缺的—— “祠”字。 黑水村祠堂! 到了! 黑水村祠堂,在永无休止的暴雨冲刷下,沉默地矗立着,如同一座巨大的、湿漉漉的墓碑。破败的瓦顶承受着亿万雨点的疯狂捶打,发出震耳欲聋、连绵不绝的噼啪声,汇成一片令人心头发紧的冰冷噪音。 马车在距离祠堂大门十几步远的泥泞空地上停下。车轮深陷泥浆,那匹栗色的驽马喷着粗重的白气,浑身湿透,四条腿都在打颤,显然也到了极限。 披着厚重蓑衣的车夫如同没有生命的石像,依旧沉默地坐在车辕上,低垂着头,宽大的斗笠遮住了一切表情。他没有任何动作,没有催促,仿佛只是将这辆破车和车上垂死的人送到这里,他的任务便已完成。 车厢内,吴远亮感觉自己正漂浮在冰冷粘稠的黑色海洋里,意识随着剧痛的浪潮起起伏伏。明玉带着哭腔的呼唤如同从遥远的水面传来,模糊不清。祠堂夹墙……柔烟……那四个血字如同烧红的烙铁,在他混乱的脑海中反复灼烧,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和最后一丝求生的执念。 “爹……爹爹……祠堂……我们到了……”明玉小小的、带着巨大恐惧和一丝微弱希望的声音,终于穿透了意识的重重迷雾。 祠堂……到了…… 吴远亮猛地一个激灵,如同被冰冷的钢针扎中!涣散的神智被强行拽回了一丝! 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依旧模糊,如同蒙着一层厚厚的血翳。他只能勉强分辨出车厢门口透进来的、昏黄摇曳的马灯光芒,以及光芒之外那片被狂暴雨幕笼罩的、巨大而阴森的祠堂轮廓。 到了……柔烟指引的地方…… 一股混杂着巨大希望和更加巨大恐惧的力量,如同回光返照般,猛地注入了他濒临崩溃的身体! “明玉……扶……扶爹爹……起来……”他嘶哑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的气息。他挣扎着,试图用手肘撑起身体,却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剧痛如同无数把钝刀在切割。 “嗯!嗯!”明玉用力地点着头,小小的脸上混杂着泪水、血污和巨大的决心。她不顾自己同样冰冷的身体和恐惧,用尽全身力气,小小的肩膀顶在吴远亮沉重的腋下,试图将他扶起来。 一次,两次…… 吴远亮沉重得如同山岳,每一次发力都牵动全身伤口,带来撕心裂肺的痛楚,冷汗混合着雨水从他惨白如纸的脸上滚滚而下。明玉憋红了小脸,牙关紧咬,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终于,在第三次尝试时,将吴远亮沉重的上半身艰难地拖拽了起来! “呃……”吴远亮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眼前又是一阵发黑。他靠在冰冷摇晃的车厢壁上剧烈地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那只紧握的拳头,指缝间早已被鲜血浸透,干涸的血痂混合着新的血液,黏腻一片。 祠堂夹墙……就在眼前! 他必须进去! 他用那只相对完好的右手,死死扒住车厢门框边缘湿滑冰冷的木头,指甲因为用力而发白。然后,他咬紧牙关,喉咙里发出一声如同濒死野兽般的低吼,用尽全身残存的所有力气和意志,拖动着如同灌满了铅的双腿,朝着敞开的车厢门外,那冰冷狂暴的雨幕和祠堂的方向,猛地向外扑去! 噗通! 他重重地摔倒在车辕下冰冷粘稠的泥浆里!泥水瞬间溅满了他的脸和残破的衣衫!刺骨的冰冷和撞击带来的剧痛让他几乎窒息! “爹爹!”明玉尖叫一声,紧跟着从车厢里扑了出来,小小的身体也摔倒在泥泞中,但她立刻手脚并用地爬向吴远亮,用尽力气想要将他从泥浆里拖起来。 披着蓑衣的车夫,依旧如同凝固的石像,低垂着斗笠,坐在车辕上,对近在咫尺的挣扎和泥泞中的父女,没有投去一丝一毫的目光。仿佛他只是这暴雨背景中一个无关紧要的道具。 吴远亮在明玉的拖拽下,挣扎着抬起头。冰冷的雨水疯狂地冲刷着他的脸,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他死死盯着前方那座在雨幕中沉默的祠堂大门,那锈死的巨大铁锁在昏黄的马灯光芒下,反射着冰冷而绝望的光。 门是锁死的!根本进不去! 一股巨大的绝望瞬间攫住了他!难道历尽艰辛来到这里,却要被一道锁死的门挡在外面 不!柔烟……她不会……一定有别的路! 祠堂夹墙……夹墙……不在正门!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劈开混沌!吴远亮猛地扭头,赤红的双眼扫向祠堂那在暴雨中显得更加破败不堪的侧面围墙!那里,藤蔓枯死,砖石坍塌,形成了一片片阴影! “明玉……扶我……去……去后面!”他嘶吼着,声音破碎却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 明玉用力点头,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用肩膀死死顶住吴远亮沉重的身体,父女俩如同在泥沼中挣扎的困兽,一步一滑,一步一踉跄,朝着祠堂侧面那片更加黑暗、更加破败的角落,艰难地挪动过去。每一步,都在泥泞中留下深陷的脚印和拖拽的血痕。 雨,更大了。冰冷的雨水无情地冲刷着他们,仿佛要将这最后一点挣扎的痕迹也彻底抹去。 祠堂后殿的角落,是比前殿更深沉、更浓稠的黑暗。腐朽的霉味和尘土的气息浓烈得令人窒息。屋顶漏下的雨水在这里汇聚成小小的水洼,发出单调而冰冷的滴答声,如同死亡的倒计时。 在角落最深处,一堆腐朽的稻草和破烂瓦罐的阴影里。 一块巨大的、与周围墙壁颜色几乎融为一体的青石板,静静地镶嵌在墙壁上。石板的边缘缝隙严密,布满了厚厚的灰尘和蛛网,仿佛已经与这古老的墙壁生长了数百年。只有石板上方几道极其细微、被尘埃深深覆盖的、如同利爪抓挠留下的陈旧痕迹,无声地诉说着曾经发生过的挣扎。 黑暗,如同凝固的墨汁。 突然! 一只沾满干涸泥浆、布满新旧伤痕的手,猛地从黑暗中伸出,如同鬼爪般,死死地抠在了那块巨大的青石板边缘! 指关节因为极致的用力而瞬间发白,指甲缝里塞满了黑色的污垢和暗红的血痂,手背上几道新鲜的划痕正缓缓渗出细小的血珠,在死寂的黑暗中显得格外刺目。 紧接着,是另一只同样肮脏、布满泥泞和干涸血迹的手,也扒了上来!这只手的手腕处,缠绕着被暗红血块彻底浸透、肮脏不堪的布条,布条边缘还挂着几缕枯草和碎屑。 两只手同时爆发出惊人的、超越极限的力量!手臂的肌肉在黑暗中绷紧如铁,带动着隐藏在阴影深处的身体猛地向前倾轧! “呃……嗬……!” 一声压抑着巨大痛苦、如同野兽濒死挣扎般的低吼,在死寂的角落中骤然响起!声音嘶哑破碎,仿佛声带已被撕裂! 嘎吱……嘎吱……嘎吱…… 令人牙酸的、石头与石头之间沉重而艰涩的摩擦声,在这空旷死寂的后殿角落中,被放大了无数倍,清晰地回荡开来!声音刺耳而诡异,如同尘封的墓穴被强行撬开! 随着这令人心悸的摩擦声,那块沉重无比、仿佛与墙壁长在一起的巨大青石板,竟然在两只手的奋力抠挖和推动下,极其缓慢地、艰难地……向内移动了一丝! 一道狭窄得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在黑暗的墙壁上,如同地狱悄然张开的一道门缝,无声地显露出来! 缝隙之后,是更加浓稠、更加深沉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绝对黑暗! 一股比祠堂内更加阴冷、更加陈腐、仿佛沉淀了数百年时光尘埃与死亡气息的寒风,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吐息,瞬间从缝隙中汹涌而出! 寒气扑面而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了古老朽木、霉烂布帛、枯骨尘埃以及某种……更深沉、更令人心悸的……冰冷金属和药草的气味。 那只扒在石板边缘、缠绕着肮脏血布条的手,似乎被这蚀骨的寒气激得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但下一刻,那双手更加用力、更加疯狂地抠紧了石板边缘!指甲与粗糙的石面摩擦,发出细微却刺耳的刮擦声,甚至有碎裂的指甲和皮肉被刮落! 黑暗中,一个身影,用尽这具残破身体所能榨取的最后一滴生命力,如同挤进地狱缝隙的幽魂,艰难地、一点一点地,将自己的身体,挤进了那道狭窄的、散发着不祥寒气的缝隙,彻底融入了那片未知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绝对黑暗之中…… 嘎吱…… 沉重的青石板,在身影完全挤入后,又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从容,无声无息地,重新合拢。 墙壁恢复如初,灰尘簌簌落下,覆盖了石板边缘那几道新鲜的、带着暗红血渍的抓痕。 仿佛从未被移动过。 祠堂后殿的角落,再次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死水般的黑暗,以及屋顶雨水滴落的、永恒的滴答声。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被新带入的浓重血腥和绝望气息,证明着方才那短暂而惊悚的一幕,并非幻觉。 祠堂之外,暴雨依旧肆虐,如同天河的闸口彻底崩裂,疯狂地冲刷着这片被诅咒的土地。 荒村死寂,只有雨声喧嚣。 而在祠堂侧面那片坍塌的围墙阴影下,泥泞的地面上,两道深深拖拽的痕迹和斑斑点点的暗红血迹,正无声地延伸至后殿的方向,如同绝望者最后留下的路标,指向那片深沉的、吞噬了一切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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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邀!高考落榜,已成首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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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泽淇
高考落榜又如何?系统在手,天下我有!看我如何纵横商界,畅游股市,怒成首富!高考数学九分被同学、对手当做笑话,一口一个废物。顾倾元表示淡定:什么?比有钱?抱歉,已成首富!什么?名校邀我演讲?抱歉,没空!什么?我说成首富,你跟我说开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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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本家小姐下乡,科研撩夫样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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泠南依
1971年,清算运动如火如荼进行。江映梨从末世游戏走了一遭,带着一麻袋心眼回来了。卷钱跑路的白眼狼养哥?让他体验体验下乡建设农村!送她去别人床上的好闺蜜?这辈子就让她嫁过去好好享受‘宠爱’!江老爷子被污蔑间谍?进军区搞科研,一步一步走上最高宝座,查清冤屈,收拾真正的间谍!袁砚舟:今晚还要住研究院吗?江映梨:冷笑,男人只会阻挡我拔剑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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