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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河咨询事务所顶层,午后阳光斜斜地穿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慵懒的光斑。 空气里弥漫着昂贵咖啡豆研磨后的醇香,以及一种金钱堆砌出的、近乎凝固的宁静。 距离天工集团完美收官不过两天,五百万佣金安稳落袋,事务所账户上的数字已悄然逼近五千万大关。 陈默陷在宽大的真皮老板椅里,两条长腿随意地架在光洁如镜的昂贵红木办公桌边缘,与这精英空间的肃穆格格不入。 他面前摊开的不是商业计划书,也不是待处理的机密档案,而是一台屏幕尺寸惊人的顶配游戏本。 屏幕上,色彩鲜艳到有些刺眼——憨态可掬的豌豆射手正噗噗噗地吐着绿色豆子,一排排凶神恶煞的僵尸在草坪上缓慢而执着地前进。 “啧。”他操纵着鼠标,懒洋洋地在最后一排放下一颗樱桃炸弹,看着屏幕上瞬间爆开的巨大火球将密集的僵尸群炸得灰飞烟灭,嘴角才极其细微地向上扯了一下。 指尖在冰凉的机械键盘上跳跃,发出清脆的嗒嗒声,仿佛这价值不菲的工具生来就该为这幼稚的游戏服务。 不需要动脑,不需要算计,只有最原始简单的攻防带来的片刻放空。 钱数字而已。 开业两个月,五千万的进账足以让绝大多数人癫狂,对他而言,却不过是换来了此刻可以心安理得“浪费时间”的底气。 就在他操控着忧郁菇喷吐着紫色毒雾,准备清理掉最后几只铁桶僵尸时, 办公桌上那部极少响起的私人手机,骤然发出了急促而尖锐的蜂鸣,打破了游戏音效营造的轻松假象。 屏幕上跳跃的,是一个标注着“姐姐”的越洋号码。 来自美国。 陈默搭在键盘上的手指猛地一顿,屏幕上的忧郁菇瞬间被一只漏网的撑杆跳僵尸啃掉大半。 他盯着那个不断闪烁的名字,脸上最后一丝慵懒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种深沉的、几乎融入骨血的疲惫和紧绷。 他深吸一口气,指尖在接听键上悬停了半秒,才沉沉地按了下去。 “喂默默!” 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跨越太平洋的电流杂音,却依旧清亮、雀跃,充满了阳光的味道,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陈默周身凝固的空气, “在干嘛呢这么久才接电话!是不是又在打你那幼稚的僵尸游戏都多大的人了!” 陈浅浅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亲昵,穿透听筒,直直撞进陈默的耳膜,也撞在他心底最柔软却也最沉重的角落。 陈浅浅是和他在这个世界上,在孤儿院起就相依为命,一起长大的,还能被称作“亲人”的存在。 “没打游戏。” 陈默下意识地否认,声音出口才发觉有些干涩。 他清了清嗓子,试图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轻松平常一些,目光却不由自主地从屏幕上那荒诞的僵尸战场移开,投向窗外魔都灰蒙蒙的天际线。 “刚在处理点事情。怎么了美国那边应该很晚了吧” “想你了呗!还能怎么” 陈浅浅在那边笑嘻嘻地说,背景音里似乎有翻动书页的沙沙声, “而且,默默,你老实交代!为什么突然给我打了那么多钱整整十二万八千块!吓我一跳!你中彩票啦还是抢银行去了” 她的语气带着夸张的惊讶和满满的好奇,没有丝毫负担,纯粹是为干弟弟突然的“阔绰”感到惊喜和不解。 陈默握着手机的手指无声地收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电话那端浅浅轻松欢快的声音,像一把钝刀子,反复割磨着他心底那个鲜血淋漓、无法愈合的伤口。 母亲李清月躺在病床上枯槁的面容,最后弥留之际无声的口型,葬礼上冰冷的墓碑…… 一幕幕画面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翻腾、冲撞。 喉咙像是被一团浸透了苦水的棉花死死堵住。 自己把所有的钱转给她,然后自杀了,未遂。 然后蓝阡陌的灵魂占据了这个身体。 告诉她 隔着上万公里的冰冷电波,用这苍白无力的语言,宣告养母已经永远离开了他们的世界 宣告她甚至没能见到养母最后一面 不。不行。 这个消息太沉重,太残忍。 他无法想象浅浅姐在异国他乡骤然听到这个噩耗时的崩溃。 她是他在黑暗里跋涉时,唯一能仰望的那点微弱星光。 他不能让这点星光也瞬间熄灭。 “浅浅姐……” 陈默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沙哑,像是在沙漠中跋涉太久的人, “钱……你先拿着用。别省着,该花就花。买点好吃的,买点漂亮衣服……” 他顿了顿,艰难地寻找着合适的词句, “我……最近生意……还不错。开了个小公司,接了些单子。” 他避重就轻,将惊心动魄的异能博弈和巨额佣金,轻描淡写地归结为“生意不错”。 “真的假的默默你开公司啦什么公司快跟姐姐说说!” 陈浅浅的声音瞬间拔高,充满了惊喜和好奇,像个急于分享弟弟成就的小女孩。 “嗯,一个小咨询公司,帮人解决点麻烦。” 陈默含糊地应着,目光落在桌面上一个冰冷的金属镇纸——那是母亲李清月生前唯一值钱的首饰熔掉后打的,她总说能压住邪气,保平安。 “钱的事你别多想,也别问太多。我现在……不缺钱。” 他最后三个字说得异常清晰,带着一种斩断她所有疑虑的决然。 电话那端沉默了几秒。 陈浅浅似乎敏锐地捕捉到了弟弟语气里那丝难以言喻的沉重和回避。 她太了解他了。 从小相依为命,陈默每一个细微的情绪变化都瞒不过她。 这份突如其来的巨款,还有他话语里的躲闪,都让她心头莫名地蒙上了一层不安的阴影。 “……默默,”她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浓浓的关切,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妈妈她……” “妈没事!” 陈默几乎是立刻打断了她,语气急促,甚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慌乱。 话一出口,他才惊觉失态,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窒息般的疼痛瞬间蔓延开来。 他强迫自己放缓呼吸,声音重新压回平稳,却带着一种刻意的、近乎冷酷的疏离, “妈……挺好的。就是……有点想你。让我多关照你。” 他撒了一个弥天大谎。 用母亲的“挺好”和“想念”,来掩盖那个残酷的真相。 每一个字出口,都像是在自己的心上剜下一刀。 陈浅浅在那头又沉默了几秒。 隔着遥远的距离和嘈杂的电波,陈默几乎能想象出她此刻微蹙着眉头,眼神里充满困惑和担忧的样子。 最终,她似乎选择了暂时相信弟弟,或者更准确地说,她选择了不去深究那让她本能感到不安的源头。 “好吧好吧,神神秘秘的……” 她故意用轻快的语气抱怨了一句,试图驱散那无形的沉重感,随即话锋一转,带着不容置疑的撒娇, “那既然我弟弟现在是大老板,这么有钱了,十一国庆节,总该抽空来陪陪他孤苦伶仃的姐姐了吧” “国庆”陈默微微一怔。 “对啊!我们学校有假期!我都安排好了!” 陈浅浅的声音立刻变得雀跃起来,充满了计划得逞的小得意, “机票我都帮你查好了!从魔都直飞纽约,头等舱! 姐姐我包了!你就当给我个面子,过来玩几天嘛! 我想你了,也想妈妈! 顺便……也看看我这边……嗯……介绍漂亮的闺蜜给你看哦。” 她的语气在最后一句带上了一点神秘和难以言喻的期待。 漂亮闺蜜 陈默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姐姐话语里那丝异样让他本能地升起一丝警惕。 但此刻,更沉重的还是那个必须当面告知的真相。 隔着电话的谎言,已经耗尽了他的心力。 他需要站在她面前,看着她的眼睛,亲口说出那个消息,在她崩溃时,能实实在在地将她拥入怀中。 “好。”几乎没有过多的犹豫,陈默便应了下来。 这个字出口,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沉重,也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去美国,面对她,亲口告诉她。 这是无法逃避的责任。 “国庆我去看你。” “耶!太棒了!默默最好了!” 陈浅浅在电话那头爆发出毫不掩饰的欢呼,快乐的情绪几乎要冲破听筒, “那我这就去订票!你等着接收行程单!不准反悔啊!” 她又絮絮叨叨地叮嘱了好几句注意身体、按时吃饭之类的话,才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 忙音传来,办公室里瞬间恢复了死寂。 游戏本屏幕上,最后一只僵尸已经啃掉了向日葵,硕大的“game over”字样闪烁着嘲讽的红光。 陈默维持着接电话的姿势,久久没有动弹。 阳光透过落地窗,将他沉默的身影拉得很长,孤寂地投在冰冷昂贵的地板上。 窗外的魔都依旧车水马龙,霓虹初上,将这座欲望都市映照得流光溢彩。 五千万的财富堆积在账户里,足以买下常人眼中的一切享受。 可这满城的繁华灯火,却照不进他心底那片被至亲离去和沉重谎言冰封的荒原。 他缓缓放下手机,指尖冰得没有一丝温度。 视线扫过游戏屏幕上那刺眼的“失败”提示,又移向桌面上另一部静默的工作手机——屏幕上, 一条来自【苏晴】的未读短信提示,如同一个沉默的问号,安静地躺在那里。 他需要力量。 更强的力量。 足以在即将到来的风暴中,护住他仅剩的亲人, 也足以……撕开这笼罩在真相之上的重重迷雾。 他拿起私人手机,屏幕冷光映着他线条冷硬的下颌。 指尖点开航空公司的app,目的地选择:纽约。 出发日期:2010年10月1日。 确认。支付。 头等舱的订单瞬间生成。 窗外,魔都的夜,才刚刚开始。 而一场横跨大洋的沉重赴约,已悄然埋下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