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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如刀,卷着枯黄的落叶,在通往洛阳的官道上肆虐。 近一个月的颠沛流离,早已将苏哲三人身上的伪装,打磨成了真实。他们不再需要刻意去扮演流民,因为他们此刻的模样,比任何真正的流民都要凄惨。 苏哲的儒衫早已成了灰黑色的破布条,勉强挂在身上,露出下面被荆棘划得纵横交错的伤口。他的脸颊深深地凹陷下去,颧骨高耸,嘴唇干裂起皮,唯有那双眼睛,在深陷的眼窝里,依旧闪烁着一丝不屈的精光,仿佛黑夜中最后的星辰。 薛六的情况稍好一些,但那身粗布衣裳也已磨穿了手肘和膝盖,常年紧握兵刃的手上布满了冻疮和血口。他沉默地走在最后,浑浊的目光时刻警惕地扫视着四周,那份从尸山血海里带来的本能,已深深烙印在他的骨髓里。 变化最大的,是王狗儿。他面黄肌瘦,小脸被风吹得皴裂开一道道细小的口子,身上那件早已看不出原色的衣服松松垮垮,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走。这一个月的逃亡,让他见识了世间最深的恶意与最残酷的追杀,也让他明白了跟前这两个男人为了保护他付出了何等代价。他不再哭泣,只是用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坚韧,紧紧地跟在苏哲身后,小小的拳头攥得死死的。 他们已经绕过了汝州,沿着卧龙山的北麓一路向北。正如苏哲所料,曹氏布下的天罗地网,其重心都放在了对山野的搜捕和对官道上“可疑人士”的盘查上。而他们这三个混迹在真正流民队伍中的“乞丐”,反而成了灯下之黑,一次次有惊无险地从那些杀气腾腾的兵士眼皮子底下走过。 那些兵士的目光,只会轻蔑地在他们这些肮脏的流民身上一扫而过,仿佛多看一眼都会污了自己的眼睛。他们又怎么会想到,他们拼了命要寻找的武安侯和皇子,就在这群他们视若蝼蚁的人之中。 终于,在又一个黄昏,当远处那座雄伟古城的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上时,苏哲一直紧绷的神经,才终于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 洛阳,到了。 根据密信中的约定,接应的地点在城郊东南十五里处的一座废弃龙王庙。苏哲没有急着进城,而是带着两人,又花了半日功夫,才在日暮时分,找到了那个几乎被荒草彻底淹没的地点。 那是一座极其破败的小庙。庙门早已不知所踪,屋顶塌陷了一个大洞,露出黑漆漆的房梁。院子里长满了半人高的杂草,只有一条被野兽踩出的小径通向正殿。殿内,那尊龙王塑像的彩绘早已剥落殆尽,泥塑的身体上布满了蛛网和裂纹,一双空洞的眼睛,漠然地注视着这世间的沧桑。 “就是这里了。”苏哲靠在一根满是尘土的殿柱上,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那口气仿佛带着千钧之重,将连日来积压在胸口的疲惫与焦虑,都吐出去了大半。 薛六仔细地检查了一圈,确认没有埋伏的痕迹后,才找了个相对干净的角落坐下,从怀里掏出像石头的炊饼,默默地啃了起来。 王狗儿则学着苏哲的样子,靠着墙壁滑坐下来,将头埋在膝盖里,小小的身体因为疲惫和寒冷,微微地颤抖着。 苏哲看着他,心中涌起一阵酸楚。他走过去,脱下自己那件聊胜于无的破烂外衫,盖在了王狗儿的身上,轻声道:“睡一会儿吧,等赵勇来了,我们就安全了。” “嗯。”王狗儿从膝盖间发出一声闷闷的回应,身体的颤抖似乎减轻了些许。 时间,在寂静中缓缓流逝。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从屋顶的破洞中斜射进来,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光斑,然后慢慢黯淡,直至消失。夜幕降临,冰冷的寒意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庙宇里愈发显得阴森。 苏哲的心,随着那光线的消失,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按照他的计算,那名信使走的是捷径,即便路上有所耽搁,赵勇接到信后,率领神机营的骑兵,最迟也该在十日前抵达。可如今,却依旧不见半个人影。 是信没送到还是京城出了什么变故 无数个念头在他脑海中翻腾。他不敢往最坏的方向去想。神机营是他最后的底牌,也是他敢于带着皇子千里赴险的最大依仗。若是这张牌出了问题,那他们……就真的成了孤立无援的瓮中之鳖。 “侯爷,要不……我们再等等”薛六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凝重,声音有些干涩。 苏哲没有回答,只是站起身,走到残破的庙门口,望向通往官道的小路。夜色如墨,只有几颗疏星在天际闪烁,旷野里除了风声,再无半点声响。 又等了约莫一个时辰,就在苏哲心中的希望即将彻底熄灭之时,一阵细微的震动,忽然从大地深处传来。 “嗯”薛六的耳朵猛地一动,整个人如同被惊醒的猎豹,瞬间从地上弹起,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那震动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密集,仿佛有千军万马正在踏过这片土地。紧接着,黑暗的远方,出现了一片晃动的光点,如同鬼火一般,正朝着龙王庙的方向迅速靠近。 是军队! 苏哲的精神为之一振,心中的巨石瞬间落地!来了!一定是赵勇!除了他的神机营,普天之下,还有哪支军队会在这个时辰,如此大规模地调动到这荒郊野外来! 他激动得几乎想要大笑出声,这一个月的亡命奔逃,这一个月的担惊受怕,终于要结束了! “是自己人!”他回头对着同样面露喜色的薛六和王狗儿喊了一声,快步迎出了庙门。 马蹄声和甲胄碰撞声越来越近,火把的光芒将半边天空都映照得一片通明。一支千人的军队,正踏着整齐的步伐,无声而迅速地将整座龙王庙合围起来,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苏哲脸上的笑容却在看清来人的一瞬间,彻底凝固了。 不对! 这不对! 神机营的军士,因为常年操练火器,他们的制式甲胄与寻常禁军有所不同,更为轻便,且胸前会有一个放置火药引信的皮囊。而眼前这些军士,身上穿的却是笨重的铁叶甲,手中握着的,是清一色的长枪与朴刀! 更重要的是,他们高举的旗帜上,那个大大的“周”字,如同黑夜里的一盆冰水,从苏哲的头顶浇下,让他从里到外,凉了个通透。 火把的光芒中,一骑高头大马缓缓从军阵中走出。马上端坐着一名身材魁梧的将领,他身披山文甲,头戴凤翅盔,脸上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笑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庙门口衣衫褴褛的三人。 “武安侯,别来无恙啊。”周奎的声音里充满了得意与嘲讽,他勒住马缰,玩味地打量着苏哲,“本都统还以为,侯爷您长了三头六臂,能上天入地呢。怎么在这里等援兵” 苏哲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但他面上却依旧保持着镇定,冷冷地看着对方:“这位将军好大的阵仗,不知深夜至此,有何贵干” “哈哈哈!”周奎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放声大笑起来,“明知故问!苏哲,你以为你那点金蝉脱壳的计俩,能瞒得过谁” 他脸上的笑容猛地一收,眼神变得阴狠起来:“不错,我们确是在卧龙山里扑了个空,一路追踪都未曾发现你的踪迹。” 周奎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残忍的快意:“但是你千算万失,算漏了一件事。你那些被你当做诱饵扔出去的护卫,可没你这么好的运气。本都统的人,抓住了好几伙。他们倒是嘴硬,可惜啊,这世上,就没有我撬不开的嘴!” 他用马鞭遥遥指着苏哲,一字一句地说道:“其中一个,在挨了七十二道鞭刑,身上被烙了十三个烙印之后,终于招了。他告诉了我们这个地方,这个你们约定的最后地点!本都统已经在这里,布下天罗地网,等了你足足三天了!” 三天! 苏哲的瞳孔骤然收缩。原来,这里早已不是希望的终点,而是敌人精心布置的绝命陷阱!他们满怀希望地一头扎进来,却不知,从踏入此地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落入了死地。 薛六默默地向前一步,将苏哲和王狗儿护在身后,手中的短刀已然出鞘,在火光下泛着森冷的寒芒。 周奎看着他那螳臂当车的模样,不屑地冷哼一声,缓缓举起了自己的右手。他身后的军士齐刷刷地向前一步,无数柄长枪的枪尖对准了庙门口的三人,枪林如铁,密不透风。 “苏哲,你可知,为了你,庆安侯爷可是下了死命令。”周奎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回荡,如同死神的宣判。 “死活不论!” 他高举的右手,猛然挥下! “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