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病情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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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一点的救护车里,张倪芳平躺在担架上,头顶灯管白得晃眼。 她才二十八岁,平日连感冒都很少,现在却像一台被拔掉电源的机器人,四肢冰凉。 输液袋里的生理盐水一滴一滴数着她的脉搏。 曹天明坐在旁边,膝盖上搁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亮着股票软件,k 线一路下坠——那是他昨夜刚清仓的两万股第三集团流通股,换回了手术订金。 他合上屏幕,握住她的手:“别怕,股票没了还能再赚,命只有一条。” 张倪芳指尖动了动,声音轻得像风:“我还没上市敲过钟呢,死不了。” 协和医院的夜比白天更吵。 电梯门一开,消毒水味裹着空调冷风扑面而来。 神经内科 17 床已经留好,床头卡写着: 姓名:张倪芳 年龄:28 岁 诊断:颅内病变待查 护士给她扎留置针,她偏过头,看见隔壁床老太太正拿着收音机听评书,声音沙哑: “……只见那小将银枪一抖,直取敌将咽喉……” 她忽然想笑——自己连枪都没摸过,就被“敌将”按在病床上。 曹天明把笔记本塞进柜子,回头帮她掖被角:“明早八点三科会诊,周叙打过招呼,人齐。” 张倪芳点头,又摇头:“先别告诉爸妈,等我剃了头再说。” “剃头” “手术不是要开颅吗提前剪,省得丑得你认不出。” 曹天明没笑,只是握住她手腕,指腹正好压在那道浅浅的疤——那是去年工厂剪彩,她亲自试机台,被金属边划的。当时血流如注,她只贴了个创可贴,转头继续跟客户合影。 他低声道:“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 张倪芳闭上眼,假装睡着。 第二天会诊,医生们把灯箱围得水泄不通。 高分辨核磁、mra、dsa 的片子像拼图,每一块都指向“不确定”。 林霜推了推眼镜:“这个位置太刁钻,像给大脑埋了一颗哑雷,不割,随时炸;割,可能割到神经。” 赵岭补充:“开颅活检是唯一办法,但术后可能出现肢体偏盲或记忆缺损。” 老郑摘下眼镜:“小姑娘,你左眼一过性黑蒙,其实是视神经在报警。再拖,就不是报警,是停机。” 张倪芳攥着病历夹,指甲在塑料封皮上刮出几道白痕。 她忽然问:“最快什么时候能手术” “下周三。” “我能先回趟公司吗” 三位医生同时皱眉。 曹天明插话:“她只要坐轮椅,不动,就看一眼。” 林霜叹气:“两个小时,不能再多。” 回津城的路上,雨停了,天边泛起蟹壳青。 张倪芳坐在救护车后排,膝盖盖着毯子,笔记本放在腿上。 视频会议打开,财务总监老郑(重名)的熊猫眼挂在屏幕上:“张总,再不回笼资金,账上就只剩七天现金流。” 采购经理挤进来:“铜价又涨,供应商要求现结,不然断供。” 最离谱的是玩具事业部,仓库因消防抽检不合格,被贴了封条,主播在抖音上直播带货,结果被网友扒出“山寨授权”,评论区骂声一片。 张倪芳静静听完,只说了三句话: “第一,把我名下 120 万股限售股质押给券商,换过桥贷款; 第二,通知银行,把南沙那块地抵押,换流动性; 第三,玩具仓库今晚清场,所有库存转电商渠道,亏本甩卖。” 她顿了顿,“我下周进手术室,谁掉链子,我出来第一个找他。” 屏幕里众人噤声,像被按下静音键。 曹天明侧头看她,眼底满是心疼——那 120 万股,是她用四年奖金和分红攒下的全部身家。 下午三点,救护车停在第三集团总部楼下。 员工们不知道老板坐着救护车回来,只看见曹天明推着轮椅进电梯。 27 楼会议室,灯全亮。 张倪芳坐在轮椅上,头上戴了顶灰色棒球帽——帽檐下,几缕碎发倔强地支棱着。 她面前摆着一杯冰美式,没喝。 投影幕布上,ppt 封面写着“活下去”。 她声音不大,却足够让最后一排听见: “我知道你们怕,我也怕。但我更怕我们连怕的机会都没有。 今天我来,只想说一句: 如果我下不了手术台,曹总就是你们的新船长; 如果我回得来,我们一起敲钟。” 说完,她抬手,把帽檐往下一压,遮住微红的眼眶。 会议室安静三秒,然后掌声像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 曹天明站在角落,悄悄把眼角的湿意抹掉。 晚上七点,救护车返京。 张倪芳靠在车窗,津城灯火在后视镜里一点点熄灭。 她刷手机,微博热搜榜突然跳出一条: #28 岁女总裁质押股票救公司# 评论区两极: “姐姐好飒!” “又一个赌徒。” 她笑了笑,把手机递给曹天明:“帮我发条微博——‘手术顺利,回来继续打怪’。” 曹天明敲字,却迟迟没点发送。 “怎么了” “我在加一句。” 他把手机转过来,屏幕上多了一行小字: “以及,谢谢某人清空股票给我兜底。” 张倪芳嗤地笑出声,牵动头皮,疼得嘶了一声。 “轻点,”他皱眉,“下周还要开颅呢。” “开颅也挡不住我怼人。” “行,你厉害。” 车灯掠过她的侧脸,睫毛在眼下投出两弯浅弧,像新月。 曹天明忽然想起他们第一次路演,张倪芳穿着不合身的西装,站在投委会面前,声音发抖却一句没停。 那时她才二十四岁,眼里全是火。 如今火还在,只是被一场病按在了风里,忽明忽暗。 手术前一天,护士来备皮。 冰凉的推子从额头推到后颈,黑发簌簌落下。 张倪芳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做了个鬼脸:“像不像卤蛋” 曹天明拿着手机给她拍照:“留纪念。” “你敢发群里我就开除你。” “我发仅自己可见。” 签手术同意书时,她笔尖在纸上顿了一下,写下“张倪芳”三个字,最后一笔勾得比平时高,像给自己打了个对勾。 然后把笔递给他:“该你了。” 曹天明在“家属签字”栏写下名字,手比当年第一次签对赌协议时还抖。 护士收走文件,病房安静下来。 张倪芳拍拍床沿:“过来,给你看个东西。” 她解锁手机,点开股票 app,持仓里只剩一只股票——第三集团,1 股。 “留个念想。”她笑,“等我出院,再把它补回 120 万股。” 曹天明没说话,只是俯身抱住她。 抱得很紧,像抱住一艘随时会散架的船。 窗外,北京凌晨三点的天空,终于飘起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雪片落在玻璃上,瞬间化成水,像谁在偷偷哭。 张倪芳轻轻哼起歌,是那首《倔强》—— “我和我最后的倔强,握紧双手绝对不放……” 声音很小,却足够穿透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