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初露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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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卫国的行动快得惊人。他没有走正常的、层层上报的官僚流程——那只会让这份“异想天开”的方案在无数个部门的公文旅行中石沉大海。他动用了自己最后的人脉，一位在总装备部某要害部门担任副职的老战友，在电话里几乎是声嘶力竭地恳求对方，务必给719厂一个“死马当活马医”的机会。 “老张！我周卫国这辈子没求过你什么事！这次算我求你了！就看一眼，就给我们一个答辩的机会！成不成，我都认了！厂子里一千多号人等着米下锅啊！” 或许是周卫国话语里那种走投无路的绝望打动了他，或许是那份通过传真发送过去的、充满了大胆设想却又逻辑严密的技术摘要引起了一丝兴趣，电话那头沉默良久，最终传来一声叹息：“……老周，你这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啊……罢了，我安排一下，让外宾‘顺路’去你们那里看一眼。就一眼！能不能抓住机会，看你们自己的造化！” 三天后，一支由三辆黑色轿车组成的车队，卷着黄土路的尘土，驶入了寂静破败的719厂区。 车门打开，首先下来的是几位穿着中山装、面色严肃的部里官员。随后，几位身着白色长袍、头戴红白格头巾的中东人士在随从的簇拥下走了下来。为首一人约莫五十岁年纪，面容轮廓分明，眼神锐利中带着一丝审视的傲慢，正是萨勒曼王国的阿卜杜勒亲王。他身后跟着几名显然是技术顾问和翻译的人员。 周卫国带着厂里仅剩的几位领导，早已在厂部门口等候。他强压着内心的紧张，脸上挤出的笑容有些僵硬。当他的目光与部里那位带队领导——他的老战友张副局长——接触时，对方递给他一个极其复杂的眼神，混合着警告、无奈和一丝微不可察的鼓励。 “欢迎阿卜杜勒亲王殿下，欢迎各位领导莅临719厂指导工作！”周卫国上前握手，声音因为紧张而略显干涩。 阿卜杜勒亲王礼节性地握了握手，目光扫过周围破败的厂房、生锈的设备、以及那些远远站着、面带好奇与期盼的工人们，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用阿拉伯语对旁边的顾问低声说了一句什么。顾问脸上露出一丝不以为然的神色。 简单的寒暄后，众人被引到了厂里唯一还算整洁的会议室。墙壁上挂着几张年代久远的生产标兵奖状，木质会议桌擦得发亮，却掩饰不住其本身的陈旧。 会议开始，由周卫国亲自讲解《沙漠之狐》方案。他毕竟不是技术出身，讲解起来有些磕绊，更多的是在强调方案的“创新性”和“低成本优势”。当他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试图解释“自紧工艺”时，明显感到底气不足。 台下，部里的官员们面色凝重，阿卜杜勒亲王带来的技术顾问则已经开始微微摇头，低声交换着意见，显然并不看好。气氛一度变得有些尴尬和沉闷。 就在这时，坐在周卫国侧后方的陈北玄，注意到阿卜杜勒亲王用手指轻轻点了点方案中关于火控系统的一页，对旁边的翻译低声提出了一个问题。翻译转向周卫国，转述了亲王的问题：“亲王殿下想知道，你们这套基于……嗯……民用处理器的火控系统，如何在沙漠高温、高沙尘的恶劣环境下，保证其稳定性和精度据我们所知，即便是专业的军用设备，也时常会在我们的环境中出现问题。” 这个问题非常专业，直指要害。周卫国的额头瞬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他张了张嘴，试图用之前陈北玄告诉他的那些术语来解释，但越是着急，越是词不达意。 “这个……我们的系统有特殊的散热设计……还有，那个密封性……”他的英语也变得结巴起来。 台下质疑的目光更加明显了。阿卜杜勒亲王的脸上甚至掠过一丝失望，似乎觉得这趟行程完全是浪费时间。 就在这关键的时刻，陈北玄忽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先是对着周卫国和台上的领导们微微欠身示意，然后目光平静地转向阿卜杜勒亲王，用流利而地道的英语开口说道： “尊敬的亲王殿下，请允许我，这个方案的主要设计者，来为您解答这个问题。” 一瞬间，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到了这个突然站起来的年轻人身上。他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身材挺拔，面容还带着些许稚嫩，但那双眼睛却清澈、沉稳，充满了自信。 周卫国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点头：“对，对！这是我们厂的技术员陈北玄，方案主要是他做的！小陈，你快给亲王殿下解释清楚！” 陈北玄走到投影幕布前，拿起指示棒，他的动作从容不迫，没有丝毫怯场。 “殿下，您的问题非常关键。沙漠环境的确对电子设备是严峻的考验。”他开门见山，英语流畅得如同母语，“我们的解决方案是多层次的。首先，在结构上，我们为整个火控计算机单元设计了一个独立的、密封的铝合金壳体，内部采用强制风冷循环，但进风口设有三级过滤系统，前两级过滤沙尘，第三级是高效的活性炭滤网，确保进入壳体的空气洁净且干燥。” 他一边说，一边在图纸上指出相应的结构。“其次，在元器件选择上，我们刻意避开了对温度极其敏感的部件，选用了工业级甚至部分军品级的芯片和传感器，它们的工作温度范围更宽。同时，我们在电路板上关键发热元件加装了特殊的散热鳍片，并与壳体内部风道结合。” “最重要的是软件层面的补偿。”陈北玄话锋一转，指向了火控系统的逻辑框图，“我们编写了一套自适应的环境参数补偿算法。系统会实时监测壳体内的温度和湿度传感器数据，动态调整陀螺仪的漂移补偿参数和弹道解算的空气密度系数。简单来说，系统会‘知道’自己处于什么环境，并自动进行修正。虽然这无法完全媲美顶级军用系统的稳定性，但足以在沙漠环境下，将射击精度维持在一个远超59式原车水平、并且足够实用的范围内。” 他不仅回答了关于稳定性的问题，还顺势阐述了其精度保障机制。他的解释深入浅出，既有理论支撑，又紧密贴合实际工程实现，逻辑清晰，数据明确。 阿卜杜勒亲王原本靠在椅背上的身体，不知不觉间坐直了。他不再通过翻译，而是直接用英语追问道：“那么成本呢你提到的这些工业级元器件，加上特殊的结构和算法，成本如何控制要知道，我们寻求的是低成本解决方案。” 陈北玄似乎早就料到会有此一问，他微微一笑，从容答道：“殿下，这正是我们方案的核心优势所在。我们使用的处理器是市场上即将淘汰的型号，价格极其低廉。陀螺仪是用于工业机器人导航的民用版本，量大管饱。最昂贵的部分可能是设计和整合的智力成本，而这，恰恰是我们719厂目前唯一富余的。如果殿下允许我们进行样车试制，您会发现，单套火控系统的物料成本，可能不会超过五千美元。” “五千美元”阿卜杜勒亲王身后的一位技术顾问失声低呼，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这个价格，还不到他们之前接触过的西方公司报价的一个零头！ 接着，阿卜杜勒亲王又接连问了几个关于装甲防护效能、动力系统可靠性、后勤维护便利性的问题。陈北玄无一例外，对答如流。他不仅能清晰阐述技术原理，更能从萨勒曼王国军队的实际使用场景和战术需求出发，分析“沙漠之狐”方案为何适合他们，其见解之独到、思路之缜密，让随行的几位国内资深专家都频频点头，眼中流露出赞赏之色。 会议室内原本沉闷压抑的气氛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热烈的、专注于技术探讨的氛围。阿卜杜勒亲王看着这个在破旧会议室里，面对一众高官和外宾侃侃而谈、光芒四射的年轻人，最初的轻视和怀疑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浓厚的兴趣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当陈北玄结束答辩，微微躬身示意的瞬间，会议室内响起了礼节性的、却明显比开始时热烈得多的掌声。 周卫国看着这一幕，紧紧攥着的拳头终于缓缓松开，手心全是汗。他知道，第一步，他们赌对了！这个叫陈北玄的年轻人，比他想象中还要不凡！而719厂的命运，似乎也就在这年轻人口若悬河的答辩中，迎来了一丝微弱的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