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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原，日军华北方面军山西战区临时指挥部。 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的铅块。 刚刚抵达太原不到二十四小时的新任特别指挥官，木户谦二大佐，正独自一人，坐在那张属于黑田重德的，宽大的办公桌后面。 桌面上，没有堆积如山的文件，也没有狂热的作战地图。 只有两份文件。 一份，是关于“山鬼”沈安平，从出现到“阵亡”的所有战报汇总，包括他每一次诡异的袭击，每一次精准的狙杀，以及最后那场，匪夷所思的县城殉爆。 另一份，则是关于黑田重德，这位曾经的“帝国屠夫”，从踌躇满志地抵达太行山，到最后，连同他的指挥部和王牌武器，一起被从地图上抹去的全部记录。 木户谦二，没有去看窗外那片，因为黑田的覆灭而人心惶惶的城市。 他那双如同毒蛇般细长的眼睛，只是平静地一遍又一遍地阅读着这两份文件。 他不像黑田重德那样，身材高大，气势逼人。他中等身材，面容清瘦，甚至带着一丝病态的苍白。如果不是那身笔挺的大佐军服和肩上那颗闪亮的将星，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个躲在阴暗角落里的学者或者阴谋家。 “有意思。” 良久，木户谦二放下了文件，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特有的嘶哑，如同毒蛇爬过沙地的声音。 “一个山里的猎户，竟然将帝国一个装备精良的联队，连同一位战功赫赫的将军，都拖进了地狱。” “黑田君，” 他用带着白手套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你的‘铁桶合围’方向没有错。可惜你太迷信武力了。” “你以为你面对的是一群普通的士兵。但你实际面对的是一群早已和这片大山融为一体的‘野兽’。” “用猎枪去打一群躲在洞里的老鼠愚蠢。” 木户谦二缓缓站起身，走到了那副巨大的山西地形图前。 他的目光没有聚焦在那片早已被黑田重德用红圈标注出来的“太行山根据地”核心区域。 而是落在了那片如蛛网般密布的群山和山谷要道之上。 “老鼠之所以难抓，是因为它们的洞穴四通八达。” “它们可以从任何你意想不到的地方钻出来咬你一口，然后又迅速消失。” “强攻只会激起它们更疯狂的反扑。就像黑田君最后那场愚蠢的毒气攻击。” 木户谦二伸出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画了一个巨大无比的圆圈。 这个圆圈将整个太行山根据地以及其外围上百里的区域都囊括了进去！ “既然打不死。” “那就困死。” 他的眼中闪烁着一种冰冷而残酷的光芒。 “传我命令！” 他转过身对着门口那名早已等候多时的作战参谋下达了他上任以来的第一道也是唯一一道命令！ “——‘囚笼’计划，即刻生效！” “哈依！” “第一，” 木户谦二竖起一根手指，“立刻停止所有对太行山区的无意义搜剿行动！所有主力部队后撤三十里，转入‘积极防御’姿态！” “纳尼！” 作战参谋一愣，“将军阁下，这……这岂不是放任‘山鬼’的残余势力继续坐大！” “坐大” 木户谦二冷笑一声，“一群连过冬的粮食和棉衣都没有的残兵败将，能坐多大” “第二，” 他竖起了第二根手指，声音变得阴冷，“集中我们所有的工兵部队！以及所有能征调的支那劳工！不惜一切代价！” “沿着我刚才画出的这条‘封锁线’！沿着所有进出太行山区的山谷、要道、河流！” “——给我疯狂地修筑‘碉堡链’！！” “每隔五里一座永久性机枪碉堡！每隔一里一座临时性炮楼！” “碉堡之间用深达三米的‘封锁沟’和三层以上的铁丝网连接！” “我要用水泥和钢铁在这片大山的外围给他们打造一个真正意义上的——” “——铁！桶！囚！笼！” 作战参谋听得目瞪口呆！ 这简直是一个堪比修建长城的疯狂计划！ “将军阁下，”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这……这需要的人力物力太庞大了！而且土八路肯定会拼命袭扰破坏！” “袭扰” 木户谦二再次冷笑，“他们拿什么来袭扰用他们手里那几条破枪吗” “告诉所有施工部队！遇到袭扰不必追击！只需要依托工事固守待援！炮兵部队二十四小时待命！发现信号立刻进行无差别火力覆盖！” “至于人力和物力，” 木户谦二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残忍，“去‘人圈’里征调！那些支那贱民留着也是浪费粮食。让他们为‘大东亚圣战’贡献他们最后一点价值吧。” “哈……哈依！” 作战参谋被木户谦二那平静却无比狠毒的语气吓得浑身一颤！ 他终于明白了。 眼前这个看似文弱的大佐，比那个只会喊打喊杀的黑田重德要可怕一百倍！ 黑田是一头暴怒的猛虎。 而木户是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他不追求一击毙命的快感。 他要慢慢地缠紧他的猎物，一点一点地收紧那死亡的囚笼，直到猎物在绝望和饥饿中窒息而死！ “第三，” 木户谦二竖起了第三根手指，“严密封锁所有进出‘囚笼’的通道！特别是盐、布匹、药品这三样东西！一粒一寸一片都不准流入山区！” “同时加大对‘人圈’内部的清查力度！严防任何通敌行为！发现一个杀一个！不！杀他全家！” “我要让‘山鬼’的残余彻底变成一群瞎子、聋子和断了水源的鱼！” “最后，” 木户谦二缓缓坐回了椅子上，他那如同蛇瞳般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告诉前线的所有部队。从今天起不需要战功不需要捷报。” “我只要一样东西。” “——耐心。” “等。” “等到大雪封山。” “等到那些‘地老鼠’在地洞里冻饿而死。” “等到他们因为绝望而主动爬出来投降。” “等到那个时候，” 木户谦二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残忍的微笑，“我会亲自去接收我的‘战利品’。” …… 半个月后。 太行山根据地。 赵丰和李卫国（猴子）并肩站在“老君顶”的悬崖边。 他们的脚下那片刚刚冒出一点绿色生机的土地再次被一层厚厚的积雪覆盖。 冬天来了。 比以往任何一年都要寒冷。 而比寒冷更可怕的是那如同毒蛇般悄无声息却又无处不在的“囚笼”！ “东边‘马家坳’的路彻底断了。” 赵丰的声音沙哑而疲惫，“鬼子在那里修了一个永久性的碉堡还拉了三道铁丝网。我们派去侦查的两个民兵都没回来。” “南边‘黑风口’也一样。鬼子在那里建了一个炮楼还挖了一条深沟。连一只兔子都钻不过去。” “西边和北边更不用说了。小鬼子疯了一样在修墙！我昨天冒险爬到‘鹰见愁’那边看了看。好家伙！那墙都快修到半山腰了！上面全是机枪眼！” 赵丰越说心越沉。 “猴子，” 他转过头看着那个沉默的“狼王”，“我们被彻底包围了。” “盐只够再吃十天。” “布匹早就没了。战士们现在还穿着单衣。冻伤的已经超过了一半。” “药品除了张先生那点宝贝疙瘩（硝化甘油原料）也基本耗尽了。” “我们……” 赵丰的声音充满了苦涩，“真的变成一座孤岛了。” 猴子没有说话。 他只是抬起头望着那铅灰色的天空。 雪越下越大。 仿佛要将这片刚刚经历过血与火洗礼的土地彻底冰封。 那个叫“木户谦二”的魔鬼。 他的“囚笼”正在缓缓收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