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幽云蔽月初试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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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军离京，北上疾驰。京畿的繁华迅速被抛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愈发苍凉萧瑟的北方原野。春寒料峭，风沙渐起，吹打着将士们的衣甲，也考验着这支混合了精锐骑兵与特殊辎重队伍的援军。 李默深知行军速度的重要性。他并未与周振霆的主力骑兵强求同行，而是主动率自己的护卫队以及装载火炮、工匠的车队稍稍落后，但要求每日必须抵达周将军指定的营地汇合，绝不延误整体行程。此举赢得了周振霆些许好感，虽仍对那几门“铁疙瘩”的功效将信将疑，但至少认为这位年轻侯爷识大体、能吃苦。 行军路上，李默丝毫不敢懈怠。他白日与队伍同行，时刻关注路面状况，指挥车辆规避坑洼，尽量减少颠簸对精密部件的损伤。夜晚宿营，他人困马乏，却仍要召集王铁锤等匠师，检查火炮状态，核对配件，甚至根据白日行军的震动情况，反复推演加固炮架和缓冲的方法。 “侯爷，您歇歇吧，这些粗活有俺们呢。”王铁锤看着李默眼下的青黑，忍不住劝道。 “无妨，此物娇贵，第一次远行，一丝一毫都错不得。”李默摆摆手，拿起炭笔在纸上勾勒着一个小型的减震支架草图。现代物理知识在此刻化为了最实用的设计。他知道，抵达幽州只是第一步，能否让这些宝贝疙瘩在颠簸后迅速投入战斗，才是关键。 与此同时，他通过韩震与军中老卒的交谈，以及偶尔与周振霆派来的向导交流，不断了解着前线的最新情况和北戎骑兵的战术特点。他意识到，火炮用于守城，绝不能仅仅作为被动防御的武器，更要考虑如何协同现有守城器械（如床弩、投石机），进行层次化、有重点的防御，以及如何利用其巨大的声光效果，最大限度地打击敌军士气。 他将这些思考简要记录下来，准备抵达幽州后与守将商议。 越往北行，战争的气氛越发浓重。流离失所的难民队伍络绎南逃，脸上带着惊恐与麻木。被烧毁的村庄和废弃的田地随处可见，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焦糊与血腥味。斥候往来更加频繁，带来的消息也越发严峻：北戎前锋已开始试探性攻击幽州外围据点，幽州城四门紧闭，日夜戒严。 十日后，援军终于抵达幽州地界。远远望去，那座雄踞于北方边陲的巨城如同匍匐在地的受伤巨兽，城墙上旌旗密布，刀枪反射着冷光，空气中弥漫着大战将至的压抑。城外原本的集市、村落已空无一人，唯有乌鸦在焦土上盘旋聒噪。 周振霆率主力骑兵先行入城交接兵权、了解战况。李默的队伍则在城外稍作停留，进行最后的检查和准备。 “侯爷，到了。”韩震策马来到李默身边，声音低沉，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地形，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李默点点头，深吸了一口带着硝烟和尘土气息的空气。他环顾四周，看到不少士兵和工匠脸上都露出了紧张甚至恐惧的神色。毕竟，他们即将面对的是凶名赫赫的北戎铁骑。 “诸位！”李默提高了声音，目光扫过自己的队伍，“我们千里迢迢，将此利器运抵此地，所为为何不是为了龟缩城内，苟且偷生！是为了让城下那些肆虐的戎贼，尝尝我中原科技的怒火！是为了让幽州的百姓，少流一滴血！是为了让我边军将士，多一分胜算！我知道大家心中忐忑，但记住，我们手中握着的，是希望！是破敌的钥匙！拿出格物院的精气神来，让周将军，让幽州守军，看看我们的本事！” 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朴实却坚定的信念。工匠和护卫们看着侯爷镇定而充满信心的脸庞，心中的慌乱渐渐被一种责任感和豪情所取代。是啊，他们千辛万苦造出这东西，不就是为了今天吗 “侯爷放心！俺们绝不会掉链子！”王铁锤瓮声瓮气地吼道。 “誓死护卫侯爷！护卫火器！”韩震及众护卫齐声应和。 士气稍振。李默下令车队整队，准备入城。 然而，入城的过程却并非一帆风顺。守城的幽州兵卒显然对这支带着古怪车辆的“钦差”队伍充满了好奇和疑虑，盘查得格外仔细，甚至对那覆盖着油布的火炮产生了警惕，险些引发冲突。幸亏周振霆及时派人前来接应，才得以顺利入城。 幽州城内，气氛更是紧张到了极点。街道上行人稀少，随处可见巡逻的士兵和搬运守城物资的民夫。百姓面带菜色，眼神惶恐。都督府内，气氛同样凝重。 幽州都督崔勉接待了周振霆和李默。他年约五旬，面容儒雅，却带着深深的疲惫和忧虑，眼神深处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神色。对于周振霆带来的三千骑兵，他表示了欢迎和感谢。但对于李默和他的“新式火器”，他的态度则显得十分保留和客气，甚至可以说是疏离。 “李同知一路辛苦。陛下隆恩，遣同知携利器来援，本督感激不尽。然则守城之事，千头万绪，戎贼凶悍，火器之用，尚需从长计议。同知可先于城内安顿，熟悉情况，待需要时，本督再请同知相助。”崔勉的话说得滴水不漏，客气周到，实则将李默和他的火炮边缘化了，显然并不相信这些“奇技淫巧”能有什么大用，甚至可能觉得是朝廷派来的添乱的累赘。 周振霆虽得皇帝叮嘱要配合李默，但他毕竟是客军，且战事紧迫，见崔勉如此安排，也不好立刻强求，只得对李默投去一个无奈的眼神。 李默心中了然，却并未争辩。他知道，在没有展现出实力之前，任何言语都是苍白的。强行要求，只会引起反感，甚至可能被暗中使绊子。 “下官遵命。一切听凭都督安排。然火器布置需提前勘察地形，稳固炮位，可否请都督允准下官先行勘察四城防务，以便需要时可迅速部署”李默退而求其次，提出了一个合情合理的请求。 崔勉略一沉吟，点头应允：“可。本督会派一名参军陪同。” 李默谢过，便告辞出来。他知道，时间紧迫，必须争分夺秒。 在那名参军的陪同下，李默带着韩震和王铁锤，花了整整一天时间，仔细勘察了幽州四面的城墙、瓮城、敌台以及城内的地势。他尤其关注城墙的厚度、坚固程度、以及城外敌军可能的主攻方向和集结地。 最终，他看中了南门和东门之间的一段城墙。此处城墙格外厚重坚固，前方地势相对开阔，利于敌军展开，也利于火炮发挥射程和威力，且靠近一处宽阔的马道，方便弹药输送。他决定将有限的几门火炮，重点部署于此。 他让王铁锤带人悄悄开始测量、平整选定的炮位，提前准备好加固材料，只等时机到来。 然而，北戎没有给他们太多准备时间。就在李默抵达幽州的第三日凌晨，天色未明，凄厉的号角声和震天的战鼓声骤然划破了寂静！ “敌袭！戎贼攻城了！”喊杀声从东门、南门方向同时爆发，如同滚雷般席卷全城！ 战争，毫无征兆地全面爆发！ 李默瞬间惊醒，披甲执剑冲出房门。只见东、南两个方向火光冲天，喊杀声、惨叫声、巨石撞击声、箭矢破空声混杂在一起，奏响了一曲残酷的死亡交响乐！ “侯爷！戎贼攻势很猛！主要是东门和南门！”韩震疾奔而来，急声道。 “走！去我们选定的炮位！”李默毫不犹豫，厉声下令，“王铁锤！带人立刻将火炮推上预定位置！快！” 此刻，也顾不得崔勉是否同意了！唯有实战，才能证明一切！ 格物院的工匠和护卫们早已做好准备，闻令立刻行动，冒着不时落入城内的流矢，奋力将沉重的火炮部件通过马道推上城墙预定阵地，开始紧张地组装固定。 城墙上已然是一片惨烈的炼狱。守军将士依托女墙和箭垛，拼命向下倾泻着箭雨、滚木礌石、热油金汁。城下，如蚁群般的北戎士兵嚎叫着架起云梯，疯狂攀爬，不时有人被砸落、射穿，惨叫着栽下，但后续者依旧悍不畏死地涌上。巨大的攻城锤在盾牌车的掩护下，一下下撞击着城门，发出沉闷可怕的巨响。 崔勉和周振霆都在东门亲自指挥，战况极其激烈，根本无暇他顾。 李默所在的这段城墙，压力相对较小，但也遭到了攻击。数架云梯搭了上来，凶悍的北戎士兵已经开始冒头，与守军展开惨烈的白刃战。 “快！快！”李默一边指挥护卫加入战团，抵挡攀城的敌军，一边焦急地催促着工匠。流矢不时从耳边呼啸而过，他却恍若未闻，全部心神都系在那正在快速组装的火炮上。 王铁锤和工匠们展现了惊人的效率和勇气，在战火纷飞中，硬生生凭借着平日里千百次的练习，将火炮迅速组装完毕，固定在提前准备好的基座上，装填好了火药和实心弹丸。 “侯爷！准备好了！”王铁锤满身汗水油污，嘶哑着吼道，将火把递向李默。 李默深吸一口气，压下剧烈的心跳。他看了一眼城下如潮水般涌来的北戎后续部队，以及那在远处指挥、隐约可见的北戎将领旗帜。 “目标！城外敌军后续集结阵型！距离约四百步！高爆弹，一发试射！”李默冷静地下达了指令，声音在喊杀声中依旧清晰。 一名工匠迅速调整着炮口角度，另一人将引信插入。 所有能抽出手的工匠和护卫，都屏息凝神地看着这一幕。 李默接过火把，看了一眼周围浴血奋战的守军和不断攀上的敌人，毅然决然地将火把凑近了引信。 嗤——！ 引信燃烧。 轰！！！！！！！ 一声远超以往任何一次试射的恐怖巨响，猛然从城墙上爆发开来！炮口喷出长达近一丈的炽烈火焰和浓烟！整个城墙段仿佛都为之震颤！ 几乎是同时，四百步外，北戎后续部队一个相对密集的集结区域，猛然腾起一团巨大的火光和黑烟！剧烈的爆炸声随后传来！破碎的肢体、武器、泥土被抛向空中！惨叫声即便隔着如此之远，也隐约可闻！ 那一区域的北戎军队，瞬间陷入了一片混乱和恐慌！战马惊嘶，人员奔走踩踏！ 城墙上，无论是李默的人，还是原本正在苦战的守军，都被这突如其来、宛若天罚般的恐怖一击惊呆了！攻势为之一滞！ 成功了！首发命中！而且威力惊人！ 李默强压住心中的激动，厉声喝道：“装填！实心弹！目标！敌军攻城锤！快！” 趁他病，要他命！ 火炮的怒吼，终于在这古老的战场上，发出了属于它的、石破天惊的第一声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