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裂谷藏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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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州西北的风，刮起来像刀子。裹着粗粝的沙砾，抽在人脸上生疼。天是铁灰色的，压得极低，仿佛随时要塌下来。戈壁滩一望无际，除了嶙峋的怪石和枯死的骆驼刺，就只剩下死寂。空气里那股子铁锈和焦糊混合的“烬公子”味儿，被风吹得七零八落，却固执地渗进每一寸干裂的泥土里。 三处矿场的血火，烧得南宫家焦头烂额，也彻底点燃了苍州这锅滚油。柳家的通缉令贴得满城风雨，十万灵石的悬赏像块滴油的肥肉，引来无数红了眼的鬣狗。落云城成了风暴眼，明里暗里的眼睛比戈壁滩的石头还多。 林烬没再露面。 他像一滴融入墨汁的水，消失在葬魂林那片连阳光都吝啬的浓稠阴影里。青铜鬼面下的脸，沾着矿场的焦灰和风沙，更添几分枯槁。后背和手臂的伤口在魔纹的蠕动下缓慢愈合，留下深紫色的狰狞疤痕，如同盘踞的毒蜈蚣。每一次呼吸，劫灭魔元在丹田深处缓缓旋转，带来沉重而冰冷的力量感，也带来一丝……空虚。 力量还不够。 南宫家只是前菜。柳沧溟那面镜子，那两道冰冷的护卫身影，还有玉辇上那道淡漠俯视的目光……像一根根无形的刺，扎在心头。那面镜子能照出魔碑虚影！柳家……知道些什么 葬魂林深处，才是他的猎场，他的……根基。 脚步踩在厚厚的腐殖层上，发出“噗嗤”的闷响。空气里的瘴气浓得化不开，带着腐朽的甜腥，吸一口，肺管子都像被砂纸磨过。光线昏暗，参天古木扭曲的枝桠如同鬼爪，在头顶交织成一片密不透风的死亡穹顶。偶尔有不知名的毒虫从腐烂的落叶下钻出，发出“窸窣”的声响，又迅速隐没。这里连最凶悍的佣兵都不敢深入，是真正的生命禁区。 越往里走，那股源自地底的、冰冷粘稠的煞气就越发浓烈。不再是飘散的瘴气，而是如同实质的、带着重量的……水流！浸透骨髓的寒意顺着脚底板往上爬，胸口那块沉寂的魔碑却开始……兴奋！ 轻微的嗡鸣从心口传来，带着一种久旱逢甘霖的贪婪和渴望。碑体深处那些残缺的血色咒文，如同沉睡的毒蛇，微微亮起，散发着不祥的红光。它在指引方向。 拨开一丛垂落着剧毒藤蔓的巨蕨，眼前豁然……裂开！ 不是开阔地，而是一条巨大的……地裂！ 仿佛大地被一柄开天巨斧狠狠劈开！裂谷深不见底，两侧陡峭的崖壁如同刀削斧劈，覆盖着滑腻的黑色苔藓和垂挂的、散发着荧光的诡异菌类。谷底弥漫着浓郁的、如同墨汁翻滚的漆黑雾气！那雾气并非静止，而是在缓缓旋转、流动，形成一个巨大无比的……漩涡！ 漩涡的中心，散发出令人灵魂战栗的恐怖吸力！仿佛连光线都要被吞噬进去！空气被拉扯得发出“呜呜”的尖啸，如同亿万亡魂在深渊中哀嚎！一股股精纯到极点、却又蕴含着无尽死寂和怨毒的……地脉煞气！如同喷泉般，从漩涡深处源源不断地喷涌而出，又被漩涡的力量撕扯、搅碎、融入那翻腾的黑雾之中！ 葬魔渊！ 魔碑的嗡鸣陡然变得清晰、急促！如同归巢的凶兽发出的兴奋低吼！碑体深处，那些残缺的咒文疯狂闪烁，红光刺目！一股强烈的、不容抗拒的意念透过心口传来——下去！吞噬！占据！ 林烬站在裂谷边缘，狂风吹得他破烂的衣袍猎猎作响，几乎要将他卷入那深不见底的漩涡。黑雾自发地缭绕周身，抵御着那恐怖的吸力和刺骨的阴寒。暗红的瞳孔死死盯着谷底那翻腾的黑色漩涡，眼底深处，两点针尖般的漆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 就是这里！ 他纵身一跃！ 身体如同坠落的陨石，朝着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漩涡直冲而下！狂风在耳边呼啸，带着刺骨的寒意和亡魂的尖啸！越往下，那股吸力越强！翻腾的黑雾如同粘稠的泥沼，疯狂地挤压、撕扯着他的身体！覆盖全身的魔纹瞬间亮起，如同烧红的烙铁，抵御着侵蚀！ 嗡——！！！ 就在身体即将被那恐怖的漩涡彻底吞噬的瞬间！心口魔碑猛地一震！ 一股无形的、霸道绝伦的吞噬之力，以林烬为中心轰然爆发！不再是吸收，而是……宣告主权！ 轰隆——！！！ 仿佛平静的油锅被投入了冰块！整个谷底的黑雾漩涡猛地一滞！随即如同被激怒的巨兽，更加疯狂地翻腾、咆哮起来！但那股源自魔碑的、更高位阶的吞噬意志，如同定海神针，硬生生在狂暴的漩涡中心……撑开了一片相对“平静”的区域！ 林烬的身体悬浮在漩涡中心上方数丈之处。脚下是疯狂旋转、却不敢靠近的黑雾。头顶是狭窄的、透着一线惨淡天光的裂谷缝隙。 他缓缓张开双臂。 如同拥抱这片死亡深渊。 “凝！” 嘶哑的声音在狂风的尖啸中微不可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志！ 嗡——！！！ 魔碑的嗡鸣瞬间拔高！碑体虚影第一次不受控制地、清晰地在他身后浮现！虽然依旧残缺模糊，但那铭刻其上的血色咒文却如同活了过来！疯狂流转！爆发出刺目的血光！ 一股更加庞大、更加精纯的吞噬之力，以魔碑虚影为核心，轰然扩散！ 目标——葬魔渊！ 轰隆隆——！！！ 整个裂谷地底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彻底引动了！大地剧烈震颤！两侧崖壁上的黑色苔藓和荧光菌类簌簌掉落！谷底那巨大的黑雾漩涡旋转速度骤然加快十倍！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但这一次，不再是混乱的吞噬！ 而是……有序的……臣服！ 无数道精纯的地脉煞气，如同被无形的巨手强行拘束、梳理！从四面八方、从地底深处，被强行抽取出来！不再是散乱的喷涌，而是化作一道道粘稠如墨、粗壮如龙的黑色气柱！如同百川归海，疯狂地朝着悬浮在漩涡上方的魔碑虚影……汇聚！灌注！ 魔碑虚影贪婪地吞噬着这磅礴的煞气能量！碑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凝实！那些残缺的咒文更加清晰、明亮！散发出的凶煞威压节节攀升！ 但这还不够！ 林烬眼中厉芒一闪！双手猛地结出一个极其古老、繁复、充满蛮荒凶戾气息的印诀！这是魔碑在吞噬磅礴煞气后，强行灌入他脑海的片段——万骸聚煞阵！ “万骸为基！煞气为引！劫殿……立！！！” 吼——！！！ 伴随着一声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咆哮！林烬双手印诀狠狠向下一按！ 轰——！！！ 整个葬魔渊谷底，如同被投入了一颗毁灭星辰！狂暴的煞气能量被魔碑强行引导、压缩、塑形！ 咔！咔！咔！咔！ 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断裂声、拼接声，密集得如同暴雨打芭蕉！从谷底那厚厚的、不知道沉积了多少万年的腐殖层和黑泥之下……传了出来！ 噗！噗！噗！ 一只只枯槁的、覆盖着黑色泥浆的骨爪！一根根断裂的、闪烁着磷火的肋骨！一颗颗空洞的、残留着无尽怨念的骷髅头！如同雨后春笋般，破开泥泞，密密麻麻地从谷底探了出来！ 不是一具！是成千上万！无穷无尽！ 葬魂林亿万年来陨落的凶兽！误入绝地的修士！乃至更古老年代的生灵遗骸！此刻，在魔碑的召唤和万骸聚煞阵的牵引下，如同沉眠的亡灵军团，被强行唤醒！ 骸骨在翻腾的黑雾和狂暴的煞气中悬浮、飞舞、碰撞！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它们被无形的力量撕扯、重组、拼接！ 粗大的腿骨化作地基的巨柱！扭曲的脊骨盘绕成支撑的梁架！狰狞的兽颅镶嵌在墙壁的角落，空洞的眼窝里跳动着幽绿的磷火！无数细碎的指骨、肋骨如同最精巧的工匠，相互咬合、堆叠，构筑起高耸的墙壁和穹顶！ 一座巨大、狰狞、完全由森森白骨构筑而成的……宫殿轮廓，在翻腾的黑雾和狂暴的煞气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拔地而起！ 宫殿的基座，深深扎入葬魔渊那粘稠的黑泥和骸骨层中，贪婪地汲取着地脉煞气！宫殿的主体，由无数巨大、粗壮的凶兽骸骨构成骨架，散发着蛮荒凶戾的气息！墙壁和穹顶，则是由亿万细碎的人形或兽形骸骨紧密拼接而成，缝隙间流淌着粘稠的黑色煞气，如同凝固的血浆！无数骷髅头镶嵌在墙壁、廊柱、甚至宫殿的尖顶之上，空洞的眼窝里燃烧着幽绿的磷火，无声地注视着这片死亡之地！ 宫殿的正门，高达十丈！由两根粗如巨龙的未知凶兽脊椎骨交叉拱卫！门楣之上，一颗大如山岳、形似龙首的狰狞兽颅悬挂正中！兽口大张，獠牙交错，仿佛要吞噬一切闯入者！门楣下方，一块由最坚硬的玄龟背甲打磨而成的巨大匾额，悬浮在翻滚的黑雾之中！ 匾额之上，两个铁画银钩、仿佛用熔岩和鲜血浇铸而成的大字，散发着滔天的凶煞之气和冰冷的毁灭意志—— 劫殿！ 嗡——！！！ 当“劫殿”二字最终凝成的刹那！ 整个葬魔渊猛地一震！谷底那巨大的黑雾漩涡旋转速度骤然减缓！磅礴的地脉煞气如同找到了归宿，更加有序、更加汹涌地朝着那座白骨宫殿汇聚而去！宫殿的每一根骸骨、每一颗骷髅头，都在贪婪地吸收着煞气，发出“嗡嗡”的低鸣！幽绿的磷火瞬间暴涨，将整座宫殿映照得如同九幽鬼域！ 一股无形的、沉重如山的威压，混合着精纯的煞气和冰冷的死寂，以白骨宫殿为中心，轰然扩散开来！瞬间笼罩了整个葬魔渊！甚至朝着裂谷上方蔓延！ 林烬悬浮在劫殿正门前方。 覆盖全身的黑雾缓缓收敛，露出他那张布满魔纹、枯槁却异常平静的脸。暗红的瞳孔倒映着这座由他亲手缔造、以万骸为基、煞气为引的……魔道山门。 劫殿！ 他缓缓抬起手，覆盖魔纹的指尖，轻轻拂过那根支撑殿门的巨大脊椎骨。冰冷的触感传来，伴随着骨骼深处传来的、亿万亡魂残留的微弱悸动。 嘴角，无声地咧开一个冰冷而……满意的弧度。 根基已成。 血债……该用整个苍州来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