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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碉堡”的陷落,并未如预想般敲响金川诸部的丧钟,反而像是捅了一个巨大而愤怒的马蜂窝。胜利的喜悦尚未在宋军中弥漫开,便被更加酷烈的现实击得粉碎。 反噬:群山之怒 促浸、绰斯甲等部落,在失去重要屏障后,非但没有崩溃,反而被激起了同仇敌忾的血性。他们意识到,宋军并非不可战胜,但那缓慢而坚定的堡垒推进,确是足以窒息的绞索。他们改变了策略,不再执着于固守个别据点,而是将兵力化整为零,利用对地形无与伦比的熟悉,展开了无休无止的袭扰。 宋军的补给线,成了流淌着鲜血与财富的河流。民夫队伍遭遇伏击的频率陡增,有时候整支运输队连同护卫的少量士兵,都会神秘地消失在山谷之中,只留下被劫掠一空的物资和残缺不全的尸体。新建的堡垒虽然坚固,却如同狂洋中的孤岛,与外界的联系时断时续。 更可怕的是,战争的残酷消磨了最初“王师”的克制。为了生存,为了震慑,小规模的暴行开始在两方之间滋生。宋军小队在遭遇袭击后,可能会焚毁附近被认为“通敌”的小村落;而蕃兵对待俘虏的手段,也愈发酷烈。仇恨如同瘟疫般在山谷间蔓延,使得任何招抚的政治手段都变得苍白无力。 消耗:血肉磨坊 战争变成了纯粹的消耗。每一天,宋军都在减员。战斗伤亡、疾病(湿热环境下的瘟疫开始露头)、失足坠崖、乃至精神崩溃的士兵,都在持续不断地侵蚀着这支大军的筋骨。 王坚站在刚刚经历了一场夜袭的堡垒墙上,看着脚下堆积的双方尸体,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和烟火气。他伸手摸了摸墙垛上深深的刀斧凿痕,又望向远处云雾缭绕、仿佛无穷无尽的群山,一股深沉的无力感,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攫住了他。 这些百战精锐,不该白白消耗在这无休止的偷袭、守垒和跋涉之中。他们的刀应该砍向更强大的敌人(北方的蒙古),而不是在这泥沼里与熟悉每一寸土地的部落民比拼谁更能忍耐痛苦和死亡。 抉择:壮士断腕 中军帐内,油灯摇曳。王坚、陆弘毅,以及几位核心将领围坐,人人面带疲惫,气氛压抑。 “大将军,陆大人,”主管粮草军需的参军声音干涩,“存粮仅够一月之用,且后续补充……十亭只能到位三亭。药材奇缺,伤兵营已人满为患,疫病若起,后果不堪设想。” 一名脸上带着新疤的将领闷声道:“弟兄们太累了!白天筑垒防冷箭,晚上不敢合眼防偷袭,铁打的人也熬不住!现在军中怨言不少,都说这仗打得憋屈,像是一拳拳打在棉花上,还要被蚊子不断叮咬!” 陆弘毅沉默着,他原本儒雅的面容此刻憔悴不堪,眼窝深陷。他带来的“王道教化”理想,在血与火的现实面前,显得如此空洞。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是我们……低估了此战的艰难。若再强撑下去,恐有……全军覆没之危。” 最后四个字,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 王坚紧闭双眼,腮边肌肉紧绷。全军覆没!这是他戎马生涯中最恐惧的词语。良久,他猛地睁开眼,眼中已是一片决然的清明。 “撤军。”他吐出两个字,清晰无比。 帐内一片死寂。虽然众人都有预感,但由主帅亲口说出,依旧让人心头巨震。这意味着承认此前的巨大牺牲(两次败仗和后续消耗)近乎白费,意味着朝廷威严受损,他王坚的一世英名也可能就此蒙尘。 “但,不是溃逃!”王坚站起身,语气斩钉截铁,“我们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各营交替掩护,依托现有堡垒兵站,逐步后撤。伤兵、重要军械优先转移。韩震!” “末将在!”韩震闪身出列。 “你的人撒出去,盯死蕃兵主力动向。他们若敢大规模追击,就让他们尝尝我们‘旋风炮’和床弩的厉害!我们要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是败退,是主动脱离战场!” “末将明白!” 撤退:无声的悲歌 撤退的命令在军中引发了复杂的情绪。有逃出生天的庆幸,有壮志未酬的悲愤,更有对埋骨青山战友的不舍与愧疚。 撤退的过程,比进攻时更加考验纪律和意志。队伍沉默地在崎岖的山道上行进,气氛沉重。民夫们拖着疲惫的身躯,运送着伤员和辎重。士兵们依旧保持着警戒,但眼神中已没有了当初的光彩,只剩下麻木与疲惫。 蕃兵果然试图追击、骚扰,但在宋军严密的殿后部署和堡垒火力覆盖下,几次尝试都留下了不少尸体后,便不再紧逼,只是如同群狼般远远缀着,目送这支伤痕累累的庞大军团离开他们的土地。 当最后一批殿后的宋军,拖着“旋风炮”的部件,踉跄着走出金川边缘的最后一道山口,回头望去,那片吞噬了无数同袍生命的层峦叠嶂,依旧沉默地矗立在云雾之中,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成都:创伤与反思 大军返回成都,没有凯旋的欢呼,只有一片死寂和压抑。士兵们衣衫褴褛,很多带着伤,眼神空洞。成都的百姓看着这支出征时旌旗招展、归来时如同幽魂的队伍,议论纷纷,惊疑不定。 总督府内,王坚和陆弘毅相对无言。 桌上,是刚刚草拟完毕,即将以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师的请罪奏疏。 “此战之失,罪在臣等……低估金川地势之险,蕃兵之狡悍,后勤之艰难……士卒伤亡颇重,钱粮耗费巨万,而未能竟全功……恳请陛下治臣等败军之罪……” 陆弘毅长长叹了口气,望着窗外成都阴沉的天空:“经此一败,朝中主和之声必然高涨。我们再想提兵复入金川,恐怕……难了。” 王坚默然良久,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地说:“难,不代表不做。此仇,必报。此患,必除。只是……需要新的战法,需要更充分的准备,需要……等待时机。” 他走到墙边,那里悬挂着那幅已被标注得密密麻麻的金川地图。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金川”二字之上。 “我们,会回来的。” 这一次的失败,如同一次残酷的淬火。烧掉了轻敌与浮躁,留下的,是更加坚韧、也更加冷酷的决心。帝国的西南战略,进入了一个充满不确定性的低谷,但复仇的火种,已在灰烬中悄然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