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暴雨前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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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暴雨前夜 苏杭那句“时间不多了”，如同一声沉闷的警钟，在林晓心头回荡。他看着苏杭那无法抑制颤抖的右手，以及那张在灯光下苍白如纸、却依旧强撑着冷漠的脸，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点心的成功，并非胜利的号角，而是用更珍贵的东西换来的、一次危险的平衡。 “你需要休息，立刻！”林晓抓住苏杭的手臂，语气不容置疑。他能感觉到那手臂肌肉的僵硬和细微的震颤。 苏杭猛地甩开他的手，力道之大，让他自己都踉跄了一下。“别管我！”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濒临绝境的野兽般的烦躁，“最后的调整……还需要最后的调整……外壳的脆度，和内馅爆发的同步性，还能更完美……” 他的偏执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身体的预警非但没有让他退缩，反而激起了他骨子里那股与命运对抗的狠劲。他不能倒在这里，不能倒在这个他刚刚触摸到“道”之边缘的时刻。 林晓还想再说什么，但夏沫打断了他。她扬了扬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封刚收到的组委会邮件，脸色凝重中透着一丝如释重负：“调查组的初步结论出来了。” 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去，连苏杭也暂时停下了他那近乎自虐的忙碌，侧耳倾听。 “基于我们提交的‘小山屋’店主证词及相关录音，组委会认定，关于‘非法获取受保护珍稀食材’的指控，证据链存在重大瑕疵，无法在赛前直接判定我方违规。”夏沫快速浏览着邮件内容，念出关键部分，“因此，组委会决定……暂不取消我方的参赛资格！” “太好了！”李小明几乎要跳起来，压抑了整晚的郁闷似乎找到了宣泄口。 “但是，”夏沫的话锋一转，如同冷水浇头，“争议依然存在。组委会要求我们在正式比赛开始前，出席一个简短的听证会，进行最终陈述。并且，严正警告我们，比赛中使用的任何食材，都必须符合相关国际公约和日本法律。如赛后查出任何问题，将追溯取消成绩并永久禁赛。” 这个结果，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他们赢得了登台的机会，但头上依然悬着一把剑，而周世仁的阴谋，也从台前转入了幕后，等待着在更关键时刻发出致命一击。 “另外，”夏沫补充道，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那瓶醒目的罗曼尼康帝，“送酒的人，酒店方确认是一位没有留下任何信息的‘匿名客人’，无法追查。” 周世仁的阴影，无处不在。 获得了暂时的“缓刑”，团队的气氛却无法真正轻松。听证会如同一场额外的考验，而更紧迫的，是苏杭那显而易见的身体危机。 林晓强行将苏杭按在椅子上，递给他一杯温水。“听着，苏杭，”他的声音低沉而严肃，“你的点心已经成功了，‘刹那芳华’的构想无与伦比。现在，你需要的是保持状态，而不是在比赛前就把自己彻底摧毁。如果明天你的手连面团都拿不起来，再完美的构想也都是零！” 或许是林晓话语中的现实分量，或许是身体深处传来的、连药物都无法完全压制的虚弱感，苏杭紧绷的身体终于松弛了一些。他没有再反抗，只是靠在椅背上，闭上眼，剧烈地喘息着，额头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 “我这里有温和的肌肉松弛剂和镇静剂，”夏沫从随身的急救包里拿出药片，“不是止痛药，但能让你好好睡一觉，缓解神经的过度紧张。你必须休息。” 这一次，苏杭没有拒绝。他接过药片，和水吞下，动作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疲惫。 林晓让李小明扶苏杭回房间休息，并叮嘱他密切关注苏杭的状况。 厨房里只剩下林晓和夏沫，以及满室的狼藉和那瓶嘲讽般的红酒。 “周世仁不会善罢甘休。”夏沫看着那瓶酒，冷静地分析，“听证会只是一个过场，他真正的杀招，肯定留在比赛过程中。我们必须做好应对一切意外的准备。” 林晓点了点头，目光扫过操作台上那些他们辛苦寻觅来的替代食材。香菇、昆布、黑毛猪肋排、本地鲍鱼……还有苏杭那成功与危机并存的“刹那芳华”。他们的武器都在这里了。 “无论如何，宴席必须完成。”林晓的声音坚定无比，“用我们自己的方式。” 接下来的时间，是赛前最后的冲刺与煎熬。林晓和李小明对每一道工序进行反复演练和微调，确保在失去“枯松露”后，整体的风味架构依然稳固、和谐且充满冲击力。他们追求的是团队协作的无缝衔接，是火候的分秒不差。 而夏沫，则彻夜未眠，精心准备听证会的陈述材料，预判所有可能的质疑，将语言打磨成防御的盾与进攻的矛。 夜色最深时，林晓独自走到窗边，望着东京璀璨却冰冷的夜景。大赛前的紧张，对手无处不在的压迫，同伴身体的隐忧，如同重重迷雾笼罩在前路。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里贴身戴着一枚温润的玉佩，是离家时母亲塞给他的，说是能保平安。此刻，这枚普通的玉佩，似乎传来一丝微弱的暖意。 第二天清晨，天色灰蒙蒙的，仿佛酝酿着一场暴雨。 团队众人聚集在酒店大堂，准备前往组委会指定的地点参加听证会。苏杭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恢复了些许清明，手的颤抖也暂时平息。夏沫给的药物起了一定的作用，让他获得了几个小时的宝贵睡眠，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不过是暂时的压制。 听证会的过程简短而充满张力。在一个布置得像小型会议室的房间里，坐着三名表情严肃的组委会官员和一名记录员。周世仁并未露面，但他的影响力仿佛弥漫在空气里。 夏沫作为主要陈述人，展现了出色的专业素养。她逻辑清晰，言辞犀利，将“小山屋”的存在、老店主的证词以及松露“长期陈化”的可能性串联起来，构建了一个虽然无法完全证实、但也让对方无法证伪的“合理故事”。她反复强调举报方证据的模糊性和推测性，并指出在赛前以此为由剥夺参赛资格，有违公平竞赛精神。 组委会官员的问题尖锐而直接，主要集中在松露的具体来源链条上，这正是林晓团队的软肋。夏沫巧妙地避实就虚，将焦点拉回“无法证实即无法定罪”的法律原则上来。 整个过程，林晓始终保持沉默，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沉稳的力量。苏杭则坐在角落，低垂着眼睑，仿佛对周遭的一切漠不关心，只有放在膝盖上、偶尔微微蜷缩的手指，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最终，在经过近一小时的问答后，首席官员宣布：“基于目前证据，组委会维持原决定。林晓团队可以继续参赛。但再次重申，赛后若发现任何违规行为，严惩不贷。” 走出听证会房间，所有人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关键的一关，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度过了。 然而，就在他们穿过酒店大堂，准备前往比赛场地——东京国际展览中心进行最后的准备时，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拦在了他们面前。 是马克主厨。他依旧穿着那身熨帖的白色主厨服，脸上带着他那标志性的、介于欣赏与审视之间的复杂表情。 “林主厨，”马克的目光直接落在林晓身上，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份量，“看来，你们的旅程并不平坦。” 林晓停下脚步，不卑不亢地回应：“一点小麻烦，已经解决了。感谢马克主厨关心。” 马克的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像是笑，又不像。他的视线缓缓扫过林晓身后的团队，在苏杭那异常苍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然后重新聚焦回林晓。 “我欣赏才华，也尊重规则。”马克的声音低沉下去，仅他们几人能听清，“但有些游戏，规则之外的手段，往往更致命。”他话锋一转，突然问道，“林主厨，你对‘味道的记忆’怎么看” 这个问题来得突兀，与当前紧张的氛围格格不入。 林晓微微一怔，随即答道：“味道是情感的锚点，是记忆的钥匙。” “说得好。”马克点了点头，眼神深邃，“那么，祝你们好运。希望今天，我能品尝到足以‘锚定’记忆的味道。” 他说完，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开，没有再多言一句。 马克这看似没头没脑的出现和对话，让林晓心中疑窦丛生。他是在暗示什么是警告周世仁还有后手还是……另有所指 没有时间深究。大赛开幕在即，他们必须立刻赶往展览中心。 比赛的场地早已布置妥当，巨大的开放式厨房区域，来自世界各地的顶尖团队正在做最后的准备，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混合了紧张、兴奋与火药味的特殊气息。摄像机的轨道、灯架、以及观众席上逐渐增多的人群，都预示着这将是一场备受瞩目的对决。 按照抽签，林晓团队的操作区域位于场地偏右的位置。他们迅速熟悉环境，检查灶具、烤箱、各类工具是否完好，将带来的部分预处理食材分门别类地安置好。 一切似乎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 然而，就在比赛正式开始前半小时，一个工作人员模样的人匆匆走来，递给夏沫一份新的“赛事注意事项补充说明”。 夏沫快速浏览，脸色骤然一变。 “怎么了”林晓心头一紧。 夏沫将说明递给他，指着其中一条用加粗字体标注的规定：“为确保绝对公平，所有参赛团队不得使用任何自带的、未经组委会现场检验的液体调味料及预制高汤。包括但不限于自制酱油、醋、料酒、汤底等。所有液体调味需使用组委会提供的统一标准品，或在场内现场制作。” 这条规定，像是一把精准的匕首，直接刺向了林晓团队备选方案的核心！ 他们为了弥补顶级食材的缺失，精心熬制的那锅用来替代松露汤底的野生香菇昆布高汤，正是被归类为“预制高汤”！而这锅高汤，是他们主菜风味的灵魂所在！ “周世仁……”林晓的拳头猛然握紧。他几乎可以肯定，这条“补充规定”，就是冲着他来的！对手连他们被迫采用备用方案后的最后一张底牌，都算计在内，并提前通过规则将其废除！ 时间，只剩下不到半小时。重新熬制一锅足够浓郁的高汤，根本不可能！ 就在林晓和夏沫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大脑飞速运转寻找对策，却感到一片空白之际。 一直沉默地检查着烤箱温度的苏杭，忽然直起身，走到了他们存放食材的冷藏柜前，打开了门。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几盒他们采购的、品质上乘的新鲜香菇和干燥昆布上。 然后，他转过身，看向林晓和夏沫，因为身体不适而略显沙哑的声音，此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冰冷的穿透力： “他们禁止了‘预制’的高汤，”苏杭的眼中，闪过一丝近乎残酷的亮光，“那么，我们就现场做一道……不需要高汤的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