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东方红农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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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日的，你们团结农场啥都要跟我们学、跟我们抢！” 看到一辆从伊宁市方向的长途客运车进站，一个穿蓝布外套的年轻人站起身来，提起了一个木柄挂瓦楞纸的牌子，笑呵呵地朝旁边另外一个年轻人骂了一句。 宁远县的行政区划很简单粗暴，以城区为中心，按照对外开垦早晚程度不同，划分为数字区，又从区改乡，然后按照内地的制度，再改乡为公社，公社下辖国有农场以及若干个生产大队。 说话的年轻人名叫高喜进，来自二区的东方红农场，距离县城三十二公里。 由于县里下发给各公社任务，本年度要新开垦多少亩新土地，东方红农场的干部们就犯了愁，实在是没有那么多劳动力啊！ 农场和下辖的生产大队的干部们凑在一起开了几天的会，有人提议，既然每个月都有不少内地人前来投奔亲友，干脆派人去县里的长途客运站守着，能拉来一个人是一个人，多一个人就多一个劳动力不是 高喜进从四月中旬就来县城守着，已经拉回农场差不多快六七十号人，都是年轻的壮劳力，可把农场的领导干部们高兴坏了。 可惜南面隔了一条巩乃斯河的团结农场也很快听说了消息，于是也派人专门蹲点抢生意，这让高喜进很是不爽，便时常与对方斗嘴。 斗嘴归斗嘴，其实也没有根本性的矛盾，两个农场都缺人手，但宁远县的位置在伊犁河谷内太偏了，西面的巩留、伊宁、霍城几个县半路截停了不少人，所以高喜进跟团结农场商量好了，有亲友投奔的不管，其余人等两个农场平均分。 高喜进举起了瓦楞纸，上面写着“东方红农场”几个红色的大字，看到一群人出了站，便不紧不慢地迎了上去。 然后他就与带头的李世英对上了眼，李世英记忆里农场从未派人来长途汽车站蹲点的，不过有人接，总归是好事，或许这位是东方红农场来接人的，刚好问一问路。 然而高喜进刚刚简单介绍了一番，李世英便满口应承了下来：“同志，我们这一批有十七个人，都愿意跟你去东方红农场！” 巨大的欣喜顿时浮现在了脸上，高喜进都无法做任何表情管理了，咧着大嘴欢喜地说：“好，好啊，欢迎你们到我…到咱们的东方红农场来！” 旁边团结农场的那个小伙子在不远处一听，羡慕的眼珠子都快红了，这尼玛运气不好的时候，一个星期也拉不到十七个人啊！ 十七个人，基本上就是这一趟长途班车上的所有“盲流”人员了，高喜进忙碌地将众人递过来的边疆通行证收集在手里，他要这个证明主要是为了确认这群小伙子的身份。 他高喊着：“咱们东方红农场还要往东走，就在县城东面三十公里，不远。有去农场的拖拉机，咱们坐拖拉机，有218国道，路好走，累不着大家的！” 西域的里程计算多用公里，买卖东西称量多用公斤，这与内地惯用的里、斤并不相同，于是再次引起了这群好奇的年轻人们热烈的讨论。 高喜进领着一群人，借用了一家国营饭店的卫生间，主动帮大家接了热水，装满了水杯，然后笑呵呵地说：“大家再忍一忍哈，到了农场就有场部食堂，到家了尽管敞开了吃喝！” 一路上的艰难都忍受了，十七个年轻人也不介意，于是跟随着高喜进爬上了农场的一辆拖拉机。 拖拉机斗一次装十七个人外带行李确实很拥挤，不过也没人在意，大家笑嘻嘻地将行李放好，人挨人地挤在了一起，高喜进跟拖拉机手挤在一个座位上，他挥了挥手，于是就此出发。 老谢的心情很不错，他不住地贪看着沿途道路两侧成排的杨树、杨树后面大片大片种满了玉米和小麦的土地，大声说：“这里真是个好地方啊！” 喷着黑烟的柴油发动机的轰鸣声实在太大，李世英听不清楚，疑惑地“啊”了一声，老谢笑着没有吭声，只是抬起头，望着湛蓝的天空。 218国道上的车辆并不多，所以拖拉机走一路，便不住地惊起一路的杨树林中的鸟群，郭保生也发出了惊叹：“这么多老鸹啊！” 杨树林中恰惊起了几十只黑鸟，章进兴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前几年最饿的时候，我用弹弓打过乌鸦，吃起来酸得很。” 附近几个人听了，都露出惊悚的表情来，马家庆嘿嘿地笑着说：“我用弹弓打过麻雀，就是肉太少，只能烤着吃。” 这一次俩人的对话李世英听清楚了，他心里有些难过，其实若非他们这群人黑五类分子的身份，原本也不至于生活得如此艰难，但他也从未抱怨过时代。 就连地主本人的他老爹，也从未有过任何抱怨，毕竟哪怕在老家的农村，公社制度下吃大锅饭，大部分时间里还是能吃饱的，不像解放前，那可当真是靠天吃饭，偏偏李家自渐渐有了些家业以来，中原就一直多灾多难。 父亲曾经向他不止一次诉说过，若是解放前有现在的医疗条件，或许他的第一任妻子就不会病死了。 一群年轻人对于沿途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偶尔看到有骑马的哈萨克人，都能引发一群人的惊叹和注目。 看到国道北侧、天山脚下视野内所见的半山坡还有羊群如移动的云朵一般，又似撒下了一团团白色的盐粒，周培俊也大声问高喜进：“同志，生产队一年宰杀几次羊啊” “咱们下面的生产大队都有专门的牧业小队，到了西域别的不说，肉管够，放开了吃！” 周培俊立刻兴奋地将这句话转述了，于是小小的拖拉机斗内再次爆发了欢呼。 高喜进没有让大家失望，三十多公里的颠簸之后，一群快要被颠散了架的年轻人被拉进了场部大院，并迅速地被引导进了食堂。 有个干部模样的人专程过来说话：“同志们，不好意思啊，场部前两天刚杀了一头牛，这一次就没有羊肉了，咱们先吃牛肉对付对付，过几天再吃羊肉！” “这他妈还能挑肉吃啊”郭保生忍不住爆了句粗口，然后连忙摆着手：“有肉吃就行，有肉吃就行！” 当饭菜摆上桌时，一群年轻人的脸上顿时洋溢起了止不住的笑容，对于其中不少人而言，这是大半个月来第一次见到油水和荤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