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 追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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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场边缘，李后勤正不情不愿地拖着一具敌军尸体，往乱葬坑挪。他嫌恶地皱着眉，嘴里嘟囔着晦气，冷不防被几道黑影堵住了去路。 “拿下！”带头的亲兵一声厉喝，冰冷的锁链“哗啦”缠上了他的手腕。 李后勤吓得一哆嗦，慌忙挣扎：“哎！你们干什么小人没偷懒，也没得罪谁啊！凭什么拿我” 亲兵眼神如刀，死死盯着他：“长明灯的人，可还安好” 李后勤，脸上立刻堆起谄媚的笑：“哎呦！长官问这个啊！那些军爷都是快驾鹤西去的贵人，小人伺候得尽心尽力——又管吃喝，又管拉撒，简直当亲爹伺候着呀！” “亲爹”亲兵冷笑一声，步步紧逼，“那你说说，长明灯现在还有几人” “三个啊！”李后勤想都没想就答，“我来这儿帮忙前，三个军爷都还好好躺着呢！等我把这儿的活干完，立马回去给他们喂水、擦身子，错不了！” “放屁！”亲兵猛地一声怒吼，震得李后勤耳朵嗡嗡作响，“长明灯里现在只有一具尸体，死去多时，都烂得发臭了！” 李后勤脸色一白，随即又强作镇定地狡辩：“嗨！许是我来这边忙活时，哪位军爷时辰到了呢！那边的爷都是这样，说走就走，这可怨不得小人……” “还在狡辩！”亲兵怒火攻心，一脚踹在他腿弯，李后勤“噗通”跪倒在地。“那尸体肚子瘪得像张纸，分明是被你活活饿死的！” 他俯身揪住李后勤的衣领，声音里带着咬牙切齿的愤怒：“就在刚刚，长明灯里将死之人，饿到极限，拖着半条命爬到战场讨口吃食！你就是这么对待亲爹的” “长明灯那屋子，臭气熏天，脏得比猪圈还不如！中将已经亲眼去看了，你还想抵赖”亲兵甩开他的衣领，厉声喝道，“给我带走，交由中将发落！” 李后勤这才瘫在地上，面如死灰。他终于明白，事情暴露了。刚才的嚣张和狡辩瞬间崩塌，只剩下哭嚎哀求：“长官！饶了我吧！小人上有老下有小，一家老小都等着我活命呢……” 可回应他的，只有亲兵冰冷的眼神和拖拽的力道。没人同情他——那些在长明灯里被饿到绝望的士兵，又何尝没有家人盼着他们回家 消息像长了翅膀，瞬间传遍了紫铜关。 “听说了吗长明灯的人被活活饿死了！” “还有个爬到战场上讨吃的，浑身是伤，就为了一口粥！” “狗东西，简直不是人！” 议论声比今日的战事还要热烈，像滚油里泼了瓢水，瞬间炸开了锅。士兵们攥紧了拳头，红了眼眶，连平日里最沉默的人都在骂娘。 “必须严惩！” “给死去的弟兄们一个公道！” “查！往死里查！看还有多少猫腻！” 义愤填膺的呼声在关隘里回荡，震得城墙上的旌旗猎猎作响。阳光照在每个人愤怒的脸上，仿佛在无声地宣告：有些底线，绝不能碰；有些生命，绝不能被如此践踏。 而此刻，回春堂里，秋灵正捧着那碗热粥，小口小口地喝着。粥里的米香，温暖了她冰冷的胃，也让她那双只盯着食物的眼睛里，终于泛起了一丝微弱的、属于活人的光亮。 她还不知道，自己那一口对食物的渴望，竟在紫铜关掀起了如此大的波澜。她只是觉得，这碗粥，真好喝。 长明灯那间破木屋前，一个穿着队长服饰的汉子死死抱着角落里那具已经开始腐坏的尸体，哭声撕心裂肺。 “不……林七娃！我的好兄弟啊！”他一遍遍地拍着尸体僵硬的后背，指缝间渗出的尸水沾了满手，他却浑然不觉，“都是我的错！是我光顾着操练，忘了来看看你！你怎么就……怎么就被糟践成这样啊！你死得冤啊——” 那尸体正是林七娃，肚子瘪得像块平板，双手还保持着捂腹的姿势，仿佛到死都在忍受饥饿的折磨。 周围站着不少士兵，都是林七娃同队的弟兄。有人红着眼眶别过头，有人蹲在地上抹眼泪，抽泣声在风中此起彼伏。他们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那些被送到长明灯的兄弟，怕都是遭了同样的罪。愧疚像潮水般涌上心头——紫铜关战事不断，每个人都在拼命磨练自己以求活下去，竟没人留意到，那些为守关流过血的弟兄，最后竟是这样的结局。 城墙上的会议厅里，大将军卢成听完白中将的禀报，猛地一拍桌案，厚重的梨花木桌子竟被他生生掀翻，笔墨纸砚摔了一地，发出刺耳的声响。 “你们就是这样管理军队的！”卢成的咆哮声震得梁上灰尘簌簌掉落，他指着底下的将领，气得浑身发抖，“哪怕他们没了战力，哪怕他们只剩一口气，那也是我紫铜关的将士！是拿命换过我们们安宁的人！就该让他们走得体面！结果呢你们把他们饿到爬去战场，啃敌军的血肉充饥！这是人干的事吗！” 大厅里鸦雀无声，只有卢成的怒吼在回荡。一众将领都怒目瞪着跪在地上的徐少将，眼神里的鄙夷和愤怒几乎要将他淹没。 徐少将绝望地低着头，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方才他质问亲兵是如何监督长明灯的，为何会出这样的纰漏，那亲兵支支吾吾半天，最后竟说“长明灯太晦气了，我们没进过里屋，只在外面远远看了看”。 那一刻，徐少将只觉得天旋地转。此刻被卢成指着鼻子痛骂，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任何辩解，在那具饿死的尸体和秋灵爬向战场的身影面前，都显得无比苍白。 卢成脾气本就暴躁，见徐少将闷不吭声，怒火更盛，上前抬脚就踹了过去，一下又一下，踹得徐少将在地上翻滚，嘴里却依旧吼着：“我紫铜关的军规，第一条就是‘不抛同袍’！你们倒好，直接把人往死里饿！养出这种蛀虫，你这个管事的难辞其咎！”他气得大胡子都竖了起来，胸口剧烈起伏。 另一边，李后勤被押回后，在严刑峻法之下，终于抖出了所有龌龊。 李后勤瘫在地上，涕泪横流，“我刚去的时候，也好好伺候过……可他们知道自己活不成了，就天天骂我，咒我断子绝孙……” 他眼神涣散，声音发飘：“我气不过，就想让他们没力气骂，先减了粥量……减下来的，我自己吃了……第一次吃撑的时候，觉得真舒服……后来就收不住了，越减越多……屋里脏，收拾起来太累了，反正也没人来看……” 他的恶，就像这沙漠里的毒草，在无人监督的角落里疯狂滋长，从偷口粮到彻底不管不顾，一步步将那些本就走向死亡的人，推向了更绝望的深渊。 当天黄昏，紫铜关的硝烟刚刚散去，处罚令便下来了。 校场上，李后勤被当众斩首，头颅挂在城门上示众，旁边贴着他的罪状，风吹过，纸页哗哗作响，像是在告慰那些被辜负的生命。 徐少将被记大过，当着全军的面挨了五十军棍，打得皮开肉绽，却一声没敢吭。 他手下那几个失职的亲兵，每人五十军棍后，被罚去做三年刑徒兵，在最苦最累的地方赎罪。 最后，卢成亲自站到校场高台上，望着底下密密麻麻的将士，声音沙哑却坚定：“今日之事，是我紫铜关的耻辱！我会亲自督查，所有将士，每日的口粮、干净的铺盖，少一样，我拿管事的是问。”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卢成拿项上人头保证，绝对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兄弟们安心守卫我们的家园。” 地下的将士们议论纷纷，在卢成的再三保证下，才平息了怒火。 她又对自己手里的将军们道：“记住，他们曾为我们而战。我们，不能让他们寒心。身居高位，就要多查看，决不能让一颗老鼠屎，污染了我们的纪律。” 众将领命，认真完成自己负责的工作。 秋灵被折腾了整整三个时辰，清创、敷药、包扎，每一步都像在剥她的皮。最后喝下药汤时，她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被人裹进被子里，只觉得浑身骨头都在疼，有气无力地躺着，意识在清醒与昏沉间晃悠。外面闹得天翻地覆，她一概不知，眼里只有那床旧被子，耳边只有自己粗重的呼吸。 太阳沉了下去，回春堂里点起了油灯，昏黄的光线下，军医们终于松了口气，各自捶着酸胀的腰，难得有了片刻喘息。 一个叫小五的助手端着盆温水过来，手里拧了块湿布。他走到秋灵床边，见她眼睛微微睁着，显然没睡，便放轻了声音：“兄弟，身上都是血污，小人替你擦擦吧，清爽些。” 秋灵立刻摇头，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别碰我。我宁愿长虱子，也不要再动一下，疼。” 每动一下，胸口的伤口都像被扯着疼，她是真怕了。 小五耐心劝道：“不用你动，小人给你擦，轻轻的，不碰伤口。” “那也疼。”秋灵犟得很，干脆闭上眼，“我选长虱子。” 旁边刚坐下歇脚的周军医听了，忍不住笑出声：“还是个嘴贫的。” 他对小五摆了摆手，“算了，让他先歇着吧，缓过这股劲再说。” 小五只好作罢，只是看着秋灵脸上、脚上的血污实在碍眼，便拧了块干净的布，小心翼翼地替她擦了擦脸颊。又擦了擦脚。 秋灵是光着脚去的战场。从长明灯醒来时，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草鞋丢在了哪里，就那样赤着脚，踩着滚烫的黄沙，一步步挪到了战场。脚底早就沾满了血污，还划了两道不算太深的口子，此刻结了痂，看着触目惊心。 小五仔细地替她擦掉脚底的血污，又蘸了点药膏，轻轻涂在伤口上。秋灵闷哼了一声，却没再拒绝——脚底板的疼，确实比胸口的伤轻多了。 “好了，脚不疼了。”小五替她盖好被子，收拾着东西退了出去。 秋灵新添的伤竟然只有脚底这两处。说起来，也算是全身而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