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枯禅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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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整了约莫半日，在丹药和自身调息的作用下，张自在的伤势稳定下来，虽未痊愈，但至少恢复了基本的行动与应变之力。左臂的骨折处被重新固定，传来阵阵麻痒，是筋骨在强化生机下加速愈合的迹象。本源受损带来的虚弱感依旧如影随形，仿佛体内被挖走了一块，这需要水磨工夫和时间来弥补。 掌心的混沌种子彻底沉寂下去，不再有任何异动，连那内敛的死寂波动都变得微不可察，仿佛只是一枚普通的、颜色怪异的石子。但张自在能感觉到，它与自己之间那种奇异的共生联系并未断绝，只是潜藏得更深。他尝试过再次沟通，却如石沉大海，显然，以他目前的状态和认知，还远不足以主动驾驭这枚由“活体经书”蜕变而来的诡异之物。 孙悟空也结束了调息。他睁开眼的刹那，金瞳中精光一闪而逝，周身妖气虽未完全恢复鼎盛，却更加凝练、凶戾，仿佛经过与金蝉子一战，将这头凶兽的爪牙磨砺得更加锋利。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目光扫过张自在和阿月，带着惯有的冷漠与不耐。 阿月也苏醒过来，但神情萎靡，眼神躲闪，不敢与任何人对视。她似乎遗忘了被孙悟空精神压迫时吐露的只言片语，或者说，强行将其压抑在了意识深处，重新变回了那个惶恐不安的柔弱少女。只是她偶尔无意识摩挲指尖的小动作，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张自在布下的警示结界并未触发，她似乎暂时收敛了所有异动。 “该走了。”孙悟空言简意赅，打破了沉默。他辨认了一下方向，依旧是西方，随即迈步前行，没有丝毫耽搁的意思。 张自在默默跟上。他知道，在黑风洞闹出如此大的动静，又斩杀了金蝉子，此地已成是非漩涡，越快离开越好。 阿月低着头，快步跟在张自在身后，如同受惊的鹌鹑。 三人再次上路，气氛比之前更加沉闷。孙悟空在前，如同一座移动的、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冰山。张自在居中，大部分心神用于内视己身，修复伤势，同时警惕着前后。阿月殿后，沉默得如同一个影子。 一路无话，地形却开始悄然变化。荒芜的丘壑逐渐被一片片枯死的、形态怪异的林地所取代。这些树木早已失去所有生机，枝干扭曲，呈焦黑色，如同挣扎死去的巨人的骸骨，密密麻麻地矗立在大地之上，形成了一片望不到尽头的“枯禅林”。 林地上空，盘旋着稀薄的、灰白色的雾气，带着一股陈腐的、类似于香火燃尽后的灰烬气味。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静”，并非安宁，而是一种万物凋零、生机绝迹后的死寂。连风穿过枯枝的呜咽声，在这里都显得格外空洞和诡异。 【进入高密度寂灭场域…检测到残留‘枯荣’禅意…与混沌种存在微弱共鸣…】 脑海中，经书（或者说混沌种子）传递来一丝极其微弱、近乎本能的感应。 枯荣禅意张自在心中微动。佛门有“枯木禅”之说，寓意放下执着，于寂灭中见生机。但眼前这片林地，只有彻底的“枯”，感受不到丝毫“荣”的意境，更像是一种禅意被扭曲、被掠夺后留下的残骸。 孙悟空显然也察觉到了此地的异常，他放慢了脚步，金瞳警惕地扫视着四周那些姿态狰狞的枯木，鼻翼微微翕动。 “小心点，这林子有古怪。”他难得地出声提醒，虽然语气依旧生硬，“气息很杂，有死透了的，也有……没死透的。” 他的话音刚落，异变突生！ 众人侧前方，一株尤其粗大、主干上有着三个巨大树瘤、形似跌坐人形的枯木，其干瘪的树皮突然如同活物般蠕动起来！树瘤裂开，露出三只空洞的、流淌着黑色粘液的“眼眶”！紧接着，那枯木的枝条如同无数僵硬的臂骨，带着破空之声，猛地朝着走在最前面的孙悟空抽打、缠绕而来！ 速度不快，却带着一股沉重的、仿佛能禁锢生机的死寂之力！ “哼！装神弄鬼！”孙悟空不屑地冷哼一声，甚至没有动用妖力，只是随意地一挥手，一道凌厉的气劲如同无形的刀刃横扫而出！ 咔嚓！咔嚓！咔嚓！ 那些袭来的枯枝应声而断，如同脆弱的石膏般纷纷碎裂落地。 然而，诡异的是，那株枯木主干上的三只黑色“眼眶”中，粘液涌动，竟然发出了低沉沙哑、如同无数碎片摩擦的诵经声！那声音扭曲变形，完全听不清内容，却带着一种令人心烦意乱、神魂不稳的诡异力量！ 同时，四周其他的枯木仿佛被这诵经声唤醒，纷纷开始蠕动，树皮开裂，露出形态各异的空洞“五官”，更多的枯枝如同活过来的毒蛇，从四面八方朝着三人涌来！一时间，整片枯禅林仿佛都活了过来，化作一片择人而噬的死亡森林！ “是‘木魈’！被扭曲禅意污染的树灵残骸！”孙悟空金瞳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被暴戾取代，“麻烦！” 他周身妖气爆发，暗金色的光芒如同风暴般席卷，将靠近的枯枝纷纷震碎、湮灭！但那些木魈仿佛无穷无尽，破碎后很快又有新的从枯木中生长出来，而且那扭曲的诵经声汇聚在一起，形成一股强大的精神冲击，不断干扰着心神！ 张自在立刻催动净梵心炎，苍白色的火焰环绕周身，将试图靠近的枯枝灼烧成灰。但那诵经声无孔不入，让他刚刚稳定些的伤势又隐隐作痛，心神也开始有些浮躁。 阿月更是痛苦地抱住了头，蹲在地上，那诵经声对她影响最大，她脸色惨白，眼神开始涣散。 孙悟空虽然妖力强横，不惧这些木魈的物理攻击，但那汇聚而来的精神冲击和这片林地本身的死寂场域，也让他感到颇为烦躁，如同陷入泥沼，有力难施。 “和尚！想想办法！这些东西杀之不尽！”孙悟空一边挥拳将一片涌来的木魈打成齑粉，一边不耐地吼道。 张自在眉头紧锁。净梵心炎虽然能克制阴邪，但对这些介于生死之间、被扭曲禅意驱动的木魈效果有限。强行施展“寂灭”力量他现在的状态根本承受不起第二次反噬。 就在这时，他掌心的混沌种子，再次传来了那丝微弱的悸动！这一次，不再是单纯的感应，而是传递出一种清晰的……渴望 它渴望这片林地中弥漫的那种被扭曲的“枯荣”禅意或者说，是渴望其中蕴含的“寂灭”本质 张自在福至心灵，不再试图用力量去对抗、消灭这些木魈，而是尝试着，小心翼翼地，引导着混沌种子内部那一丝他尚能触及的死寂波动，将其如同涟漪般，向着四周扩散开来。 他没有攻击任何目标，只是将这股“寂灭”的意境，如同水银泻地般，悄然弥漫出去。 奇迹发生了！ 那股灰败死寂的波动所过之处，那些疯狂舞动、发出扭曲诵经声的木魈，动作猛地一滞！它们空洞的眼眶中，黑色的粘液停止了流动，那令人烦躁的诵经声也戛然而止！ 仿佛时间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紧接着，更令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那些木魈僵硬的身躯，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最后一点残存的“活性”，颜色变得更加灰暗，然后……如同经历了千万年的风化般，无声无息地坍塌、瓦解，化作了最纯粹的、没有任何生命迹象的飞灰，簌簌飘落！ 不仅仅是攻击他们的木魈，连周围那些尚未“苏醒”的枯木，在接触到这股寂灭波动后，也仿佛被抽走了最后一丝支撑存在的执念，纷纷化作尘埃崩解！ 短短几个呼吸之间，以张自在为中心，方圆数十丈内的枯禅林，彻底化为一片死寂的灰白空地！再无一株枯木伫立，只剩下厚厚的、如同骨灰般的尘埃。 那扰人的诵经声和诡异的精神冲击，也随之消散。 孙悟空停下了动作，金瞳中充满了惊异，他看了看四周瞬间化为乌有的木魈和枯木，又看了看脸色更加苍白、仿佛虚脱般的张自在，最终目光落在了他那只微微颤抖的右手上。 “你……刚才做了什么”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张自在喘着粗气，额头上满是虚汗。刚才那一下，看似轻松，实则几乎抽空了他刚刚恢复的那点心神之力，完全是依靠混沌种子自身散发的一丝气息。他苦笑着摇了摇头：“不是我……是它。”他抬了抬右手，“它似乎……很喜欢这里的气息。” 孙悟空眼神闪烁，盯着张自在的掌心看了半晌，才缓缓道：“你这‘脏东西’……倒是挑食。” 他虽然语气依旧不好，但看向张自在的目光中，那丝忌惮却更深了。这和尚身上的秘密，比他想象的还要多。 危机解除，阿月也缓过气来，她看着周围瞬间化为尘埃的枯木，眼中充满了后怕与茫然。 张自在休息了片刻，感觉恢复了些许力气，才道：“走吧，这林子恐怕不小。” 孙悟空点了点头，这次他没有再走在最前面，而是与张自在并肩而行，金瞳警惕地扫视着前方依旧无边无际的枯禅林，显然，张自在刚才那诡异的一手，让他暂时将这个“师父”放在了需要稍微认真对待的位置上。 三人继续深入枯禅林。 有了之前的经验，每当有木魈被惊动，试图攻击时，张自在便尝试引导混沌种子的寂灭波动。他发现，只要不强行催动种子本身的力量，仅仅是引导其自然散发的一丝气息，虽然范围有限，且对自身消耗依然不小，但足以在身前清出一小片安全区域，让三人得以通行。 这枯禅林，仿佛成了混沌种子的“食粮”，而他们，则在这诡异共生关系的庇护下，艰难前行。 而在枯禅林的最深处，一株与其他枯木截然不同、通体呈现暗金色、宛如琉璃铸造的巨大枯树，正微微震颤着，其上一张模糊的、充满痛苦与愤怒的佛陀面孔若隐若现，空洞的眼眶，仿佛正穿透无数枯木的阻隔，遥遥“望”着林中那三个不速之客，尤其是那个掌心散发着令它本能战栗气息的……人类。 （第二十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