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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4月的阳光，穿过国信地产办公室的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影，像被规矩切割过的碎片。赵山河坐在办公桌后，指尖摩挲着蓝色文件夹的金属搭扣——这搭扣已磨出淡金色的光泽，是过去一年里，他无数次开合时，指腹与金属反复摩擦的痕迹。文件夹内侧贴着张便签，是儿子小学时写的“爸爸要守规矩”，字迹歪歪扭扭，边角被指尖抠得发卷，像他心里绷了多年的弦。 “赵总，这是鼎盛的证据。”周磊推门进来时，额角还沾着汗，手里捧着的打印纸泛着潮意，“连夜跟了三个退筹客户，录了音，周婷也偷偷标了内部名单——你看这儿，‘已退3户，均怕违规被查’，她还在旁边画了个小问号。” 赵山河接过文件，指尖触到纸页的潮气，混着周磊衬衫上的汗味，像把县城半个月的焦虑都攥在了手里。他一页页翻，客户录音的文字稿上，“林总说假离婚没事，他认识住建局的人”这句话被周磊用红笔圈了圈，墨水晕开，像块没擦净的血渍。翻到最后一页，是周婷的笔迹：“林总让我跟客户说‘查到也没事’，我劝过，他说我不懂错过的滋味。”赵山河的指腹顿在“错过”两个字上，想起上个月幸福里交房，林晟路过时晃着那张深圳旧车票，笑着说“赵总太保守，这年头不冒点险，一辈子翻不了身”。 “都核实了”赵山河抬头，阳光刚好落在周磊的衬衫领口，汗渍泛着白，像没洗干净的盐。 “嗯，三个客户愿意作证，周婷还说，林晟把住建局的张科长叫去喝过酒，送了块表。”周磊的声音放低，“赵总，要不先跟张科长通个气鼎盛是县里的重点项目，万一……” “不用。”赵山河打断他，手指又摸向文件夹内侧的便签，儿子的字迹硌着指尖，有点痒。他打开文件夹，翻到那张2009年的剪报——“某房企违规拿地被罚300万”的标题旁，他用红笔写的“越界必惩”已经褪色，却还能看清笔尖用力的痕迹。“你忘了去年那项目地方护着，最后还是停了半年，业主堵着县政府门闹，更难收拾。规矩要是能通融，就不是规矩了。” 周磊没再说话，接过模板时，指尖碰到文件夹的边缘——那边缘已起了毛边，像被无数次犹豫与坚定磨过。赵山河看着他出去，把鼎盛的证据放进文件夹，夹在“幸福里材料检测报告”和“跟投分红记录”之间。前者盖着红色的“合格”印章，后者上有员工们密密麻麻的签名，现在又多了几页带着潮意的违规记录，像规矩里突然闯进的杂音。 第二天一早，报告刚送进住建局，张科长的电话就来了，语气里带着熟稔的热络：“赵总，来茶馆坐坐新到的碧螺春，尝尝。” 茶馆在县政府西侧，包厢里的红木桌积着经年的茶渍，像无数次“通融”留下的年轮。张科长把茶杯推过来，茶叶在水里舒展：“赵总，鼎盛的报告我看了，没必要这么较真吧国十条刚出，县里正愁楼市冷，你这一举报，不是添乱吗” 赵山河端着茶杯，没喝，目光落在桌角的茶渍上——那片茶渍像个模糊的“规”字，被热气熏得发虚。“张科长，正因为刚出政策，才要立规矩。现在放过去，其他房企都学样，以后客户闹起来，县里更难办。” “闹什么”张科长放下茶杯，声音高了些，手指无意识地摸向领口——那里藏着林晟送的手表，表链硌得他皮肤发紧，“林晟说了，他能搞定客户，不会出事。再说，鼎盛带动多少就业真停了，gdp都受影响。”他往前凑了凑，热气扑在赵山河脸上，“赵总，都是为了县里，给个口头警告就行，报告别往上交，免得上面说我们监管不力。” 赵山河的手指抠着文件夹内侧的便签，儿子的字迹被指甲压得发皱。他打开文件夹，翻到鼎盛的录音稿，“林总认识住建局的人”这句话在阳光下有点刺眼。“张科长，我不是不给面子。你看这些客户，有人凑了半辈子首付，就怕违规被查，钱房两空。国企的责任，不是护着违规，是护着这些老百姓。” 张科长的脸沉了沉，手指在桌上敲着，“笃笃”的声像在倒计时。半晌，他叹了口气：“行，口头警告，让他们整改。但赵总，下不为例，县里的发展，还得靠大家抬举。” 赵山河没再坚持，他知道这已是底线。走出茶馆时，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怀里的文件夹沉得像块铁——不是纸的重量，是规矩在体制惯性里的分量。他掏出手机给周磊打电话：“把鼎盛的违规情况整理成‘风险记录’，在文件夹里新增一页，备注‘每月跟进’，再给老会计配把钥匙，三个?盯着，放心。” 回到办公室，赵山河把文件夹锁进抽屉，钥匙放在儿子的铅笔盒旁——铅笔盒上画着奥特曼，和蓝色文件夹的冷硬形成反差。他站在窗前，看着鼎盛的宣传车开过，喇叭里“认筹倒计时”的声音飘上来，有点虚。想起刚调任时，老领导说“国企是国家的家底，不能为了快，丢了稳”，当时他没太懂，现在摸着抽屉里的文件夹，突然懂了——这文件夹里装的不是文件，是老百姓的信任，是国企的底线。 傍晚下班，赵山河路过鼎盛售楼处，看见周婷站在门口，跟一个客户说着什么，客户的脸上带着怒气，手里攥着认筹单。他没停车，后视镜里的售楼处越来越远，蓝色文件夹在副驾上，金属搭扣反射着夕阳的光，像规矩在混乱里亮着的一点醒目的光。 回到家，他把文件夹放在客厅的书柜里，旁边是儿子的课本，课本上用铅笔写着“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他打开文件夹，在“鼎盛违规记录”旁写了“2010.4.15 口头警告，持续关注”，字迹和去年写“越界必惩”时一样用力，只是多了几分无奈的清醒。窗外的夜色渐深，文件夹在灯光下泛着淡蓝的光，像一个沉默的守护者，守着行业的一点清明，也守着一个国企人的初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