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冰针、灼契与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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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窸窣窣——咔嚓！” 碎石和冻土被疯狂刨动的声响，混合着野兽压抑不住的低沉呜咽，从大殿深处那黑暗的裂隙中不断传来，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急促！那声音仿佛直接刮擦在人的心脏上，带来最原始的恐惧。 火焰在角落的腐堆上熊熊燃烧，发出的噼啪声和滚滚黑烟，非但没有驱散危机，反而像一盏致命的信号灯，将饥饿的掠食者直接引到了这最后的避难所门外！ 明玉吓得魂飞魄散，整个人缩成一团，死死盯着那不断有尘土落下的裂隙，仿佛下一秒就会有闪烁着绿光的眼睛和腥臭的獠牙从中探出！她下意识地想要扑向苏禾，寻求那一点点可怜的庇护。 苏禾的反应却截然不同。 最初的判断失误带来的凝重只在她眼中存在了一瞬，随即就被一种极度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冷静所取代。情势急转直下，后悔与恐惧毫无意义，唯有应对。 她的目光如同疾风，瞬间扫过全场：燃烧的秽堆（光源兼干扰源）、不断落土的裂隙（即将到来的入口）、身边惊恐的明玉（需要保护的脆弱单位）、自己半冰封废弛的身体（有限的战斗力）、以及手边一切可用的物品…… 她的视线，最终定格在那些之前从她左臂崩落下来的、大大小小、棱角尖锐的碎冰，以及那堆为了维持火焰而准备的、燃烧正旺的篝火上。 冰与火。极寒与炽烈。 一个极其冒险、近乎疯狂的念头在她脑中瞬间成型。 “咳……”她猛地咳出一口带着寒气的血沫，右手却以惊人的速度行动起来！她抓起几块最尖锐、最坚硬的碎冰，顾不上那冰块的低温几乎要冻伤她本就冰冷的手指，将其快速在身边的雪水中略微浸洗，洗去表面的污渍。 然后，她做出了一个让明玉目瞪口呆的举动—— 她竟将那几枚洗过的、棱角锋利的冰棱，猛地探入了身旁燃烧的篝火火焰的外焰部分！ 极寒的冰与炽热的火瞬间相遇！ “嗤——！” 一声剧烈的、令人牙酸的声响爆开！大量的白汽蒸腾而起！冰棱在火焰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变形！ 但苏禾的手法极其精妙且快速！她并非要将冰棱彻底融化，而是利用火焰的外焰（温度相对内焰稍低且更均匀）对其进行极其短暂的灼烧塑形！ 仅仅一两息的功夫！就在冰棱表面剧烈融化、即将失去形状的刹那，她猛地将其抽出！ 再看那几枚冰棱，尖锐的顶端竟然被高温灼烧得略微圆融硬化，仿佛被粗略打磨过的冰制箭簇或粗针！表面覆盖着一层急速冷却后形成的、更加坚硬的冰壳！ 这是……冰做的武器！ 明玉看得几乎忘记了呼吸，忘记了恐惧！这是何等匪夷所思的应变！ 苏禾的脸色在火光照映下白得吓人，额角冷汗淋漓，这番动作显然极大地消耗了她本就不多的精力，甚至可能引动了内伤。但她眼神中的厉色却愈发炽盛。 她看也不看，将其中两枚灼炼过的、最尖锐的冰针塞到明玉颤抖的手中，同时用眼神死死锁住她，指向那不断传来刨挖声的裂隙下方地面，做了一个极其坚决的“埋伏”和“刺”的动作手势！ 紧接着，她自己用右手手指捏起一枚最粗最长的冰针，手臂微屈，肌肉紧绷，做出了一个蓄势待发的投掷姿势。她的目光，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死死盯住那尘土簌簌落下的裂隙中央！她在计算，在预判狼头探出的瞬间！ 她没有给明玉任何犹豫和害怕的时间。那眼神里的命令清晰如铁：要么战斗，要么死！ 明玉握着那冰冷刺骨、尖端却隐隐反射着火光的冰针，感受着那微不足道的分量和脆弱，再看看那越来越大的裂隙，巨大的恐惧再次攫住了她。用这个对付恶狼这怎么可能！ “嗷呜——！” 一声近在咫尺的狼嚎伴随着更大一块冻土的塌落声从裂隙后传来！一只沾满泥土、尖锐黝黑的狼爪，猛地从裂隙深处探了进来，疯狂地扒拉着边缘，试图扩大洞口！ 死亡的腥风扑面而来！ 就在明玉吓得几乎要闭眼尖叫的瞬间—— “咻——！” 一道细微却尖锐的破空声响起！ 是苏禾！她抓住了那狼爪探入、狼头必然紧随其后的电光火石的一刹那，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将手中那枚灼炼过的冰针，精准无比地投掷而出！ 目标，并非坚硬的颅骨，而是那即将从裂隙中探出的、 presumable（推测的）眼睛或者鼻吻等脆弱部位！ 冰针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显然运用了特殊的手法，赋予了其极强的穿透力！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清晰可闻的、利器没入血肉的闷响！ “嗷——呜！！！” 紧接着，是一声截然不同的、充满了剧痛和惊怒的凄厉惨嚎！从裂隙后方猛地爆发出来！ 那只探入的狼爪如同被火烧般猛地缩回！整个裂隙的刨挖动作瞬间停止，取而代之的是外面野兽痛苦而狂躁的嘶吼和翻滚声！ 成功了！哪怕只是暂时击退！ 明玉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 苏禾在一击之后，整个人如同虚脱般向后瘫软，靠在墙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投掷冰针的右手手臂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显然这一击耗尽了她最后的气力。但她眼中那冰冷的寒芒却未减弱分毫。 她的目光猛地转向还在发愣的明玉，用眼神发出最严厉的催促：准备！下一个！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裂隙另一边，另一只狼似乎被同伴的遭遇激怒，或者是急于抢夺入口，仅仅几息之后，更加疯狂的刨挖声再次响起！甚至能听到它们争抢低吼的声音！ 死亡的威胁，并未解除！反而可能更加激化了野兽的凶性！ 明玉看着手中那枚冰冷的冰针，又看看喘息不止、显然无法再发出第二击的苏禾，再看看那随时可能有新的狼头冒出的裂隙…… 一种极其奇怪的、混合着绝望、恐惧、以及被苏禾那决死一击所点燃的、微弱的血性，在她胸腔里猛地炸开！ 不能再退缩了！苏禾已经做了她能做的一切！现在，能依靠的，只有自己了！ 她猛地尖叫一声，不知是为了壮胆还是发泄恐惧，连滚带爬地扑到那裂隙下方，蜷缩起身体，将自己尽可能隐藏在阴影里，双手死死握住那枚冰针，尖刺朝上，手臂因极度用力而剧烈颤抖，眼睛死死盯着那不断扩大的洞口！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苏禾那个“刺”的手势和野兽粗重的喘息声！ 来了！ “哗啦——！” 又一片冻土和石块被刨开！一个毛茸茸的、沾满涎水和泥土的灰色狼头，带着一股浓烈的腥膻气息，猛地从裂隙中钻了进来！绿油油的凶睛在黑暗中闪烁着贪婪与焦躁的光芒，直接望向殿内燃烧的火堆和……火堆旁看似无力动弹的苏禾！ 它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脚下阴影中，那个屏住呼吸、如同受惊小兽般蜷缩着的渺小人类！ 就是现在！ 明玉闭上了眼睛，用尽生平最大的力气，凭借着声音和那股腥风的方向，狠狠地将手中的冰针向上刺去！ 她感觉冰针的尖端遇到了阻力，然后似乎是刺破了什么柔软的东西，紧接着—— “嗷呜——！！！” 又是一声截然不同的、更加尖利痛苦的惨嚎几乎震破她的耳膜！ 温热的、带着腥气的液体溅了她一脸！ 那匹狼猛地向后缩头，疯狂地甩动着头颅，发出痛苦而暴怒的咆哮！明玉手中的冰针也应声而断！ 她成功了！她刺中了它的鼻子或者嘴巴 明玉瘫软在地，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脸上沾着狼血和冰碴，浑身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裂隙外，传来两匹狼更加狂躁和痛苦的嘶吼声，以及似乎因为受伤而互相警告、迟疑的低吠。刨挖的声音，暂时停止了。 它们被这接连两次、来自未知方向的诡异尖锐攻击打懵了，暂时不敢再贸然进入。 短暂的喘息之机！ 明玉大口喘着气，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巨大的后怕席卷了她。她看向苏禾，想从那里得到一丝肯定。 苏禾也正看着她，眼神复杂。有一丝极淡的惊讶，但更多的是一种沉重的、仿佛透过她看到了别的什么的疲惫。她微微点了点头，算是认可。 但她的目光随即投向角落那堆还在燃烧的秽物。火焰已经开始减弱，燃料即将耗尽。一旦火势变小甚至熄灭，黑暗重新降临，那短暂的威慑消失，狼群很可能会再次尝试进攻，甚至更加疯狂。 而她们手中，已经没有多少可用的冰针了。苏禾的状态也更差了。 苏禾的视线，缓缓移向大殿那些干燥的、尚未被尸液污染的木质结构——破烂的窗棂、朽坏的梁柱末端、散落的长条凳碎片…… 她的手指无力地抬起，指向那些木料，又指了指即将熄灭的火堆。 眼神里传递出最后一个，也是当前最为紧迫的命令：拆下它们。投入火中。维持火焰。 不惜一切代价，维持光亮。 明玉看懂了。她挣扎着爬起来，顾不上脸上的血污和身体的颤抖，冲向最近的一扇破烂窗框。她用那还绑着瓦片的手，疯狂地砸、撬、掰！木料腐朽，很多地方并不结实，在她拼尽全力的破坏下，很快就被拆下了一根根木条。 她抱着这些宝贵的燃料，跑回火堆旁，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投入火焰之中。 “噼啪……轰……” 新的燃料加入，即将熄灭的火堆再次焕发生机，火苗重新窜高，驱散着周围的黑暗和寒意，也将她和苏禾的身影在墙壁上拉得忽长忽短。 她不敢停歇，如同一个不知疲倦的工蚁，一次又一次地冲向大殿里所有能够得着的、干燥的木质结构，疯狂地拆卸，搬运，投入火中。 火焰持续燃烧着，成为这黑暗大殿、以及殿外恶狼环伺中，唯一的光源和屏障。 苏禾静静地看着她忙碌的身影，看着那跳跃的火焰，眼神深处却是一片沉寂的深渊。她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这些木料终有烧尽之时。而她的体力，明玉的勇气，都在飞速消耗。 狼群在外徘徊，受伤的野兽往往更加狡猾和耐心。 她们只是在燃烧这座破败大殿本身，来换取短暂的时间。 而时间之后，又当如何 她缓缓闭上眼睛，被冰封的左臂传来更深沉的刺痛和寒意，内腑如同被冻结后又投入火中煎熬。她的右手，无意识地轻轻拂过身边那枚最后剩下的、未曾灼炼过的、尖锐的碎冰。 火光跳跃，映照着冰棱的尖角，闪烁着一点绝望而冰冷的光芒。 薪尽，火熄之后，或许唯有以冰相搏，直至最后一息。 夜，在火焰的噼啪声和远方狼群不甘的低嗥中，显得格外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