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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的金辉洒满西跨院的校场，血腥味被晚风渐渐吹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淡淡的米香——伙房刚蒸好的白面馒头，正冒着热气被抬到场边的石桌上。 三十多个家丁列队站在场上，虽然个个带伤，衣衫上还沾着血污，腰杆却挺得笔直。他们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站在台阶上的刘江，眼神里有期待，有紧张，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 刘江手里拿着一本薄薄的册子，那是赵忠和几个队正一起清点的战功记录。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在寂静的场院里格外清晰：“今天这仗，能打退白狼帮，靠的不是我一个人，是弟兄们用命拼出来的。战前我说过，赏罚分明——现在，论功行赏。” 他翻开册子，念出第一个名字：“赵忠！” 赵忠往前一步，单膝跪地：“属下在！” “单臂开弓，射杀匪首白狼，斩敌首一级，赏银五两！”刘江话音刚落，春桃捧着一个沉甸甸的布包走过来，里面是五两成色十足的银子，锭子上还带着官府的印记。 赵忠双手接过银子，声音有些沙哑：“谢少爷！这功劳，是弟兄们一起拼的，属下不敢独吞。” “这是你应得的。”刘江看着他，“你的箭，不仅杀了匪首，更打垮了流寇的胆，值这个价。” 赵忠不再推辞，捧着银子退回队列，脸上虽没什么表情，眼里却透着一股热劲。 “孙五！” “在！”那个前几日被鞭子抽过的汉子往前一步，右臂还缠着绷带，却挺得笔直。 “箭射匪寇三人，其中两人坠梯而亡，斩敌首二级，另伤敌一人。按规矩，斩一敌赏五两，共赏银十两！另因伤作战，加赏一两！” “嘶——”队列里响起一阵低低的抽气声。十一两银子！这对寻常佃户来说，是一年的嚼用还多！ 孙五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双手接过银子时，指尖都在发抖。他猛地跪倒在地，“咚咚”磕了三个响头：“谢少爷！小的……小的以后这条命就是少爷的！” 刘江点头：“起来吧。记住，银子是靠本事挣的，以后好好练，有的是机会。” 接下来，他一个个念出名字： “张二狗，带领弟兄推倒滚木，砸死匪寇两人，赏银十两！” “李三，用石灰包迷倒匪寇四人，助弟兄们斩杀两人，赏银五两！” “王二，虽前期违抗军令，但今日作战勇猛，砍伤匪寇一人，赏银二两，以观后效！” 被点到名的家丁一个个上前领赏，银子碰撞的“叮当”声像鼓点一样敲在每个人的心上。没被点到的也不气馁，他们知道自己要么是辅助防御，要么是伤重没能斩敌，可刘江说了“表现勇猛者亦有赏”，果然，最后他让春桃给每个参战的家丁都发了五十文钱，说是“辛苦钱”。 五十文不多，却足够买三个白面馒头，足够让家里的孩子沾沾荤腥。 有家丁捧着银子，激动得眼泪都流了下来。他们在刘家当护院，月钱最多不过三百文，今天一场仗，有的人竟挣到了十几年的月钱！更重要的是，少爷说到做到，真的“赏罚分明”，没有因为谁是亲戚就多给，也没有因为谁犯过错就少给。 “还有三件事。”刘江的声音再次响起，场院里立刻安静下来。 “第一，柱子、小马、石头三位弟兄，为护院牺牲，尸骨已入祖坟。他们每家，除了之前的五十两抚恤金，再分十亩好地，由院里雇人耕种，收成全归他们家人。” “第二，受伤的五位弟兄，养伤期间月钱照发，每天加一个肉包子，由李郎中专职照料，务必让他们痊愈。” “第三，”刘江的目光扫过全场，语气陡然加重，“今天的赏，是给有功的；以后，谁敢偷懒、怯战、违抗命令，罚也绝不会轻！战场之上，要么挣银子、挣前程，要么丢性命、害弟兄——路，在你们自己脚下。” “愿听少爷号令！”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紧接着，三十多个家丁齐声呐喊，声音震得场边的树叶簌簌作响。他们的眼神里再没有了往日的散漫和畏惧，只有被银子焐热的激动，和被“赏罚分明”点燃的斗志。 连之前总爱偷懒的王二，此刻也攥紧了手里的二两银子，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下次打仗，一定要多杀几个匪寇，挣更多的银子！ 这时，刘远在管家的搀扶下，站在书房的窗后，默默地看着这一切。他看到家丁们领赏时的激动，听到他们齐声的呐喊，看着儿子站在台阶上从容号令的样子，浑浊的眼睛里渐渐泛起光亮。 他这辈子攒了不少银子，却从未见过银子有这样的威力——能让散漫的汉子变成嗷嗷叫的猛虎，能让一盘散沙拧成一股绳。 “管家，”刘远轻声道，“去账房说一声，以后少爷要多少银子，直接支，不用再来问我了。” 管家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哎！老奴这就去！” 校场上，刘江看着士气高涨的家丁，心里微微松了口气。他知道，赏银只是手段，真正要凝聚的，是这些人“跟着我能活下去、能活得更好”的信念。 他挥了挥手：“都去领馒头吧，吃饱了，明天接着练，接着修墙。” “是！” 家丁们欢天喜地地涌向石桌，捧着热乎乎的馒头，有的直接塞进嘴里，有的小心翼翼地用油纸包好，想带回家给孩子。 刘江站在台阶上，看着这喧闹的场景，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夕阳落下，夜幕渐临，刘家大院的灯一盏盏亮起，比往日更亮，也更暖。墙头上，值夜的家丁握着刀，眼神警惕却坚定；营房里，领到赏银的家丁互相炫耀着，讨论着下次怎么多杀几个匪寇；偏院里，李郎中正给伤员换药，轻声说着“养好了还能上战场”。 一场惨胜，一次赏罚，像一场春雨，滋润了这片刚经历过血火的土地。 刘江知道，这远远不够。但他看着眼前这股热腾腾的气，心里清楚——只要这股气不散，这刘家大院，就能在这乱世里，扎得更深，站得更稳。 而他要做的，就是守住这股气，直到下一场风雨来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