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聚灵阵启，暗换阵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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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之期，弹指即过。 向家祠堂，这座承载着数百年香火与威压的古老建筑，今日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 平日里幽深寂静的主殿门户洞开，两排身着素色劲装、气息肃杀的家族护卫按刀而立，目光如电，扫视着每一个试图靠近的身影。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张力，连盘旋的香烟都显得凝滞。 秘殿，位于主祠堂最深幽处。 厚重的玄铁大门紧闭，隔绝了外界所有窥探。 门内，空间并不算广阔，却自有一股沉凝肃穆之气。 地面以整块巨大的墨玉石铺就，打磨得光可鉴人，倒映着穹顶镶嵌的数百颗夜明珠，散发出柔和而清冷的辉光。 四壁刻满繁复古老的符文，在明珠光辉下流转着微弱的灵光。 秘殿中央，一座由九块拳头大小、通体剔透如水晶、内部氤氲着七彩霞光的“空灵石”为核心，辅以八十一块极品青玉阵基，共同构筑的庞大法阵，正散发出令人心悸的磅礴灵力波动。 这便是向家耗费巨资、唯有核心弟子冲击筑基时方会动用的——九元聚灵阵！ 此刻，阵眼核心处，那九块空灵石光芒流转，正源源不断地从虚空中汲取着天地灵气，经过阵法的精炼提纯，化作肉眼可见的、浓郁如液态的七彩灵雾，汇聚向法阵中心。 向之礼盘膝坐于阵心。 他换上了一身崭新的素白细麻法袍，纤尘不染。 小脸在七彩灵雾的映照下，显得异常平静。 只有那双微阖的眼眸深处，如同风暴过后的深海，蕴藏着难以言喻的沉凝与决绝。 《敛气术》全力运转，将自身气息牢牢锁死在炼气六层巅峰，一丝一毫的九层波动都未曾泄露。 阵外，大长老向问天亲自坐镇。 他换上了一身庄重的玄色祭服，须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浑浊的老眼此刻精光湛然，如同两盏金灯，牢牢锁定着阵中的向之礼。 枯瘦的手指捏着一个玄奥的法诀，口中念念有词，晦涩古老的咒文如同实质的音符，在秘殿中回荡，引动着聚灵阵的运转，将浩瀚精纯的灵气，一丝丝、一缕缕地引导向阵心少年。 几位须发皆白、气息沉凝的族老肃立于向问天身后，神情庄重，目光中带着审视与期待。 更外围，则站着包括向怀远在内的数位核心管事，皆屏息凝神，气氛压抑得落针可闻。 秘殿之外，祠堂主殿的偏厅内，同样聚集着不少人。 皆是向家年轻一辈的佼佼者，有资格旁观今日盛事。 向云峰也在其中，他紧握着拳头，眼神复杂地望着秘殿紧闭的大门，有羡慕，有敬畏，深处更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名为“嫉妒”的阴影。 他身侧不远处，一个同样身着靛青家族服饰、面容英俊却带着几分阴鸷的少年，正负手而立。 此人名为向云海，乃是向家大长老一脉的嫡系子弟，炼气八层修为，平素自视甚高。 此刻，他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的笑意，目光看似落在秘殿大门上，眼角的余光却如同毒蛇的信子，悄然扫过偏厅角落阴影里一个低眉顺眼、穿着低级仆役灰衣的瘦小身影。 那灰衣仆役感受到目光，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颤，头垂得更低，端着茶盘的双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指甲深深掐入了掌心。 秘殿内。 “时辰已到！” 向问天一声低喝，如同金钟震响！ 他枯瘦的手指猛地指向阵心！ 嗡——！ 九元聚灵阵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九块空灵石如同九轮小太阳，七彩霞光炽烈夺目！ 汇聚于阵心的液态灵雾瞬间沸腾！ 如同天河倒灌，又似万流归宗，带着沛然莫御、足以让寻常炼气修士经脉寸断的恐怖能量，疯狂地朝着阵心盘坐的向之礼体内涌去！ 引气入体，筑基之始！ 向之礼身躯剧震！ 素白法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他猛地睁开双眼，眸中金芒爆射！ 再无半分隐藏！ 炼气九层的气息如同沉睡的火山，轰然爆发！ 丹田气海中那早已被压缩到极限的浑厚灵力，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在聚灵阵提供的海量精纯灵气催化下，瞬间沸腾、燃烧、向着那玄之又玄的生命壁垒发起最猛烈的冲击！ 筑基！就在此刻！ 他毫不犹豫，张口一吸！ 那枚被家族寄予厚望、通体浑圆、散发着氤氲宝光与磅礴生命气息的筑基丹，化作一道流光，瞬间没入口中！ 轰！ 丹药入口即化！ 一股无法形容的、温和却又浩瀚如星海的磅礴药力，混合着聚灵阵引来的海量精纯灵气，瞬间在体内炸开！ 如同宇宙初开，混沌沸腾！ 这股力量温和地护持着他全身经脉，滋养着每一寸血肉骨骼，同时，又化作一股无可匹敌的洪流，推动着他体内所有灵力，向着丹田气海的核心，向着那无形的生命桎梏，发起决死的冲锋！ 气旋疯狂旋转、压缩！ 体积在缩小，密度在飙升！ 核心处那几缕暗沉的“金罡之气”更是如同被投入熔炉的神铁，贪婪地吞噬着药力与灵气，变得更加凝练、沉重！ 一股全新的、更高层次的、属于筑基期的生命气息，正在那压缩到极致的核心处，如同胚胎般孕育、萌动！ 一切似乎都水到渠成！ 完美无瑕！ 然而，就在这冲击壁垒最关键、最不容有失的刹那—— 向之礼那远超常人的神识，在高度凝聚、引导体内洪流的同时，依旧如同最忠实的哨兵，警惕地监控着周身一切细微变化！ 就在那孕育着新生的灵力核心即将冲破最后一丝阻碍的瞬间！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突兀的“杂音”，猛地刺入了他高度凝聚的神识感知网中！ 来源——聚灵阵的西南角阵基！ 一块镶嵌在墨玉石地面凹槽内、作为阵法能量节点之一的青玉阵基！ 这块阵基，其灵力波动与其他阵基相比，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琴弦断裂前的颤音般的迟滞和紊乱！ 更为致命的是，它所传导过来的灵力，不再精纯温和，反而带上了一丝极其隐晦、却如同跗骨之蛆般的“沉滞”与“阴冷”感！ 这股异种灵力，正顺着聚灵阵的灵力网络，悄无声息地混入那磅礴的七彩灵雾洪流，如同最阴险的毒蛇，向着阵心涌来！ “不好！阵基有异！” 一个惊骇欲绝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向之礼的脑海！ 他甚至来不及思考这异变从何而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那混入磅礴灵雾洪流中的一缕异种沉滞灵力，如同找到了目标的毒针，精准无比地刺入了向之礼体内那正在发生翻天覆地蜕变的丹田核心！ 轰！！！ 如同在沸腾的油锅中泼入了一瓢冰水！ 原本在筑基丹药力和聚灵阵灵气护持下、圆融流转、即将完成质变的灵力核心，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带着阴冷沉滞特性的异种灵力猛地一激！ 平衡瞬间被打破！ 温和的洪流瞬间化作失控的怒涛！ 噗——！ 向之礼如遭雷击！ 身躯猛地弓起！ 一大口滚烫的、带着淡金色光点、甚至夹杂着丝丝缕缕暗沉血块的逆血，如同喷泉般狂喷而出！ 将身前素白的法袍染得一片刺目猩红！ 丹田深处，那即将凝聚成型的生命壁垒雏形，如同被重锤击中的琉璃，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那道被《敛气术》完美掩盖、本已弥合的旧日裂痕，如同脆弱的瓷器被重新砸开，瞬间扩大！ 新生的、狂暴的筑基灵力失去了引导，如同脱缰的野马，在受损的丹田和经脉中左冲右突，疯狂肆虐！ 剧痛！ 撕裂神魂的剧痛！ 比冲击九层时强横百倍的反噬之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瞬间贯穿了身体的每一寸！ 原本水到渠成的突破之势，被硬生生打断、扭曲！ “礼儿——！” 阵外，向怀远目眦欲裂，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就要不顾一切冲入阵中！ “放肆！” 大长老向问天须发皆张，暴喝如雷！ 一股恐怖的筑基后期灵压如同实质的山岳，瞬间将向怀远死死压住！ 他浑浊的老眼此刻燃烧着骇人的金焰，死死盯着阵中那喷血的身影，以及那灵力骤然狂暴紊乱的源头——西南角阵基！ “阵基被动了手脚！” 一位族老失声惊呼！ “是谁！” 另一位族老怒吼，目光如电般扫向秘殿大门，杀意冲天！ 秘殿内一片死寂！ 只有聚灵阵依旧在轰鸣运转，七彩的灵雾却因核心的紊乱而变得狂暴扭曲，如同失控的霓虹。 阵心处，向之礼小小的身躯蜷缩着，剧烈地颤抖，每一次喘息都带着血沫，素白法袍上的猩红刺眼得令人心碎。 他死死咬着牙关，牙龈都渗出血来，硬是没发出一声呻吟。 唯有那双被剧痛和逆血模糊了视线的眼眸深处，一点冰冷到极致的寒芒，如同万载不化的玄冰，穿透混乱的灵光，死死地、精准地锁定了秘殿大门缝隙外，偏厅角落里那个刚刚放下茶盘、正试图悄然退入人群阴影的灰衣仆役！ 那仆役似乎感受到了那来自地狱般的冰冷注视，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冻僵的蛇。 混乱的七彩灵光在秘殿内狂暴地扭曲、冲撞，映照着大长老向问天铁青的脸和族老们惊怒交加的目光。 阵心处，向之礼蜷缩的身影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抽搐都带起法袍上那片刺目的猩红。 “稳住阵法！救人要紧！” 向问天毕竟是筑基后期修士，惊怒过后，强行压下滔天杀意，枯瘦的手指闪电般掐动法诀，口中晦涩咒文如同疾风骤雨！ 他要强行稳住狂暴的聚灵阵，更要护住阵心那气息急剧衰弱的少年！ 磅礴的灵压如同无形的大手，猛地压向狂暴的七彩灵雾！ 同时，一道凝练如实质的淡金色灵力匹练，如同护体的金龙，瞬间缠绕上向之礼剧烈颤抖的身躯，试图镇压他体内那失控暴走的灵力乱流，护持住那濒临崩溃的丹田！ 然而，那股混入的异种沉滞灵力，如同最阴毒的跗骨之蛆，已深深嵌入了他蜕变的关键节点！ 强行压制，如同在即将决堤的洪流前垒砌沙包，只能暂缓，却无法逆转那根基崩裂的颓势！ 向之礼只觉得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强行涌入体内，暂时压下了那撕裂般的剧痛和狂暴的灵力反噬，但丹田深处那道被重新撕开、甚至扩大了数倍的裂痕，以及那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摇欲坠的筑基壁垒雏形，传来的虚弱与刺痛，却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他强行运转《敛气术》！ 那玄奥的隐匿之力如同最坚韧的蛛网，死死包裹住自身紊乱的气息和那惨烈的伤势！ 在向问天那磅礴的护持灵力掩盖下，他硬生生将自身外泄的气息波动，从濒死的混乱，强行压制、伪装成了一种“冲击筑基失败、遭受反噬、境界跌落至炼气九层初阶、根基略损”的状态！ 虽然依旧狼狈，气息萎靡，嘴角溢血，法袍染红，但这结果，远比“筑基失败、根基半毁、境界跌落至炼气八层”要好上太多！ 这是他在剧痛与混乱中，以近乎本能般的冷静和决断，为自己争取到的最好伪装！ “呃…” 他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身体终于停止了剧烈的抽搐，软软地瘫倒在冰冷的墨玉石地面上。 脸色惨白如金纸，气息微弱，如同风中残烛，唯有那双被血污沾染的眼眸，透过散乱的发丝，依旧死死锁定着秘殿大门的方向，冰冷如万载玄冰。 “礼儿！” 向怀远终于挣脱了大长老灵压的束缚，如同疯虎般扑到阵边，却被狂暴紊乱的灵雾阻隔，只能隔着扭曲的光影，看着儿子惨烈的模样，虎目含泪，心如刀绞！ 向问天缓缓收回护持的灵力，脸色阴沉得能滴下水来。 他一步踏出，身影已鬼魅般出现在秘殿西南角那块被动了手脚的青玉阵基旁。 枯瘦的手指凌空一抓！ 咔嚓！ 那块看似完好、内部却已灵力紊乱的青玉阵基，如同朽木般碎裂开来！ 碎片纷飞中，露出了其下凹槽内，一块色泽黯淡、灵力波动微弱驳杂、甚至带着丝丝土腥气的劣质灵石！ 正是此物，替换了原本精纯的阵基灵石，如同毒瘤般混入聚灵阵，在关键时刻给予了致命一击！ “劣品灵石！” 一位族老失声惊呼，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和暴怒！ “查！给老夫彻查！！” 向问天须发皆张，筑基后期的恐怖灵压毫无保留地爆发开来！ 整个秘殿如同被投入了暴风眼，空气凝固，沉重的威压让几位炼气期的管事几乎窒息跪倒！ 他浑浊的眼眸燃烧着骇人的金焰，如同择人而噬的洪荒巨兽，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猛地刺向秘殿大门！ 轰隆！ 厚重的玄铁大门被一股无形的巨力猛然推开！ 门外偏厅内，鸦雀无声！ 所有年轻子弟都被秘殿内爆发的恐怖灵压和那一声“彻查”的怒吼，骇得面无人色！ 向云峰更是双腿发软，差点瘫倒在地。 就在这死寂般的压抑中—— “拿下他！” 向问天冰冷如九幽寒风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 他枯瘦的手指，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精准无比地指向了偏厅角落，那个正试图将身体完全缩入阴影、脸色惨白如鬼、浑身抖若筛糠的灰衣仆役！ 正是之前向云海目光扫过之人！ 两名如狼似虎的护卫如同鬼魅般扑出！ 炼气后期的气息毫无保留，如同铁钳般的大手瞬间扼住了那灰衣仆役的脖颈和双臂！ 如同拎小鸡般将他从人群中粗暴地拖了出来！ “饶命！大长老饶命啊！不关我的事！是…是…” 灰衣仆役吓得魂飞魄散，涕泪横流，双腿间一股腥臊味弥漫开来，裤裆瞬间湿透！ 他语无伦次地尖叫着，惊恐绝望的目光下意识地、如同溺水者抓住稻草般，扫向了人群中那个面色同样苍白、眼神阴鸷闪烁的靛青身影——向云海！ 向云海接触到那仆役求救的目光，瞳孔骤然收缩！ 一丝难以掩饰的慌乱掠过眼底！ 但他反应极快，猛地踏前一步，脸上瞬间堆砌起惊怒交加的愤慨，指着那仆役厉声喝道：“好你个狗奴才！竟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谋害家族天才，罪该万死！大长老，此獠断不可留！当立即搜魂炼魄，揪出幕后主使！” 他声音激昂，义正词严，仿佛与这仆役有不共戴天之仇，急于撇清关系。 然而，那微微颤抖的指尖和眼底深处那一闪而逝的阴狠，却如同黑夜中的萤火，清晰地落入了阵心处，那个蜷缩于血泊之中、气息奄奄、却始终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的少年眼中。 向之礼的视线被血污和散乱的发丝模糊，向云海那瞬间的慌乱与急于灭口的姿态，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印在了他冰冷的心湖之上。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闭上了眼睛。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秘殿穹顶那流转的冰冷珠光，以及鼻端萦绕不去的、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这血腥味，不仅来自他染红的法袍，更来自这看似庄严肃穆、实则暗流汹涌的祠堂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