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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尾峰的晨光,是红的。 不是朝阳的金红,而是地火蒸腾、赤雾弥漫所染出的暗红。整座山峰如一枚沉睡的赤铜鼎,山腰以下常年被火精盐矿的雾气笼罩,山巅却有一片清冷的银桦林——那是赤尾部为白狐文书特辟的“静思林”,林中无火,唯月华可入。 林不觉躺在林边的竹榻上,寒髓咒因赤尾火晶温养,已缓了大半。他望着银桦叶间漏下的天光,耳边是远处火塘边族人议事的低语。赤尾部自昨日起,便开始推行“火塘公议”——凡草场分配、商路争端、律案裁决,皆由族人围坐火塘,共议共决。林不觉被推为“律正”,但他尚未开口,只静静听着。 “赤尾部,变了。”他低语。 “不是变,是醒。”赤狐月的声音自林后传来。 她未着战甲,只一身素红长袍,金瞳在晨雾中如两盏不灭的灯。她手中托着一碗药,药色如墨,浮着三片赤红花瓣——与白瞳那日所赠的九阳引魂汤相似,却少了几分霸道,多了几分温润。 “这是赤尾部的‘守心汤’。”她将碗递给他,“可压寒髓咒三日,无痛。” 林不觉接过,一饮而尽。药入喉,如暖流过冰河,胸口的刺痛竟真的缓了。 “谢了。”他道。 赤狐月未应,只望向北方——白玉山的方向。 “白瞳回白狐谷了。”她忽然说。 林不觉心头一紧:“她伤得如何” “律骨灼伤,三月不得近月华。”赤狐月声音低沉,“她已下令,白狐部闭谷三月,拒见外客,拒理文牍。” 林不觉沉默。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白狐部,乃青丘“文部”之首,掌律书、典籍、印信、文书。九部律判中,白狐部占其三,律心台的月华阵亦由白狐族长主持。白瞳一退,文部即空,青丘律政,如断一臂。 “虎部和蛇部,已经动了。”赤狐月冷笑。 白狐谷,位于青丘北境,终年云雾缭绕,谷中无日,唯月可照。谷口立着九根白玉碑,碑上刻满古律,乃法圣亲书。谷内建筑皆以月银木筑成,屋檐悬铃,风过则鸣,声如律音。 此刻,谷门紧闭,九碑无光。 白瞳坐在谷心“律心阁”中,左臂缠着银丝绷带,绷带下灼痕如蛇,隐隐透出焦黑。她面前摊着一卷《青丘律典》,却一页未翻。 “族长,虎部使者又来了。”一名白狐文书低声禀报,“说愿代掌文部,暂理律书。” 白瞳闭眼:“拒。” “蛇部也遣使,携‘蜕鳞丹’百枚,说可助您疗伤。” “拒。” 文书犹豫:“可……若文部空置,九部律判无主,青丘恐乱。” 白瞳睁开眼,眸中银光如刃:“乱,好过被虎牙咬断脊骨,被蛇毒蚀尽心脉。” 她起身,走向阁后月池。池水如镜,映出她苍白的脸。她伸手入水,指尖触到池底一枚白玉蝉——那是她与林不觉初见时,他归还的信物。 “我退,不是逃。”她低语,“是让青丘看清——谁在护律,谁在噬律。” 她挥手,月池水骤然冻结,冰面裂出一道符纹——“闭谷令”。 从此三月,白狐谷与世隔绝。 白狐谷外,虎部使者负手而立,虎目如炬。 “白瞳真闭谷了”他问。 “千真万确。”蛇部使者从树影中滑出,身形细长,鳞甲覆臂,声音如嘶,“她律骨灼伤,已无力理事。” 虎部使者冷笑:“文部空置,九部律判群龙无首。若无人主事,青丘律政将瘫。” “所以”蛇部使者眯眼。 “所以——”虎部使者从怀中取出一卷兽皮,“虎部愿暂代文部,主持律判公议。你蛇部,若愿附议,可分三成律书编纂权。” 蛇部使者轻笑:“虎兄好算计。可你忘了,赤尾部如今势大,林不觉又在赤尾峰。” “林不觉”虎部使者嗤笑,“人族,寒髓缠身,能活几日赤尾部再强,终究是守部,无权插手文部。” 蛇部使者沉默片刻,忽然道:“若我说,玄鳞教愿助虎部掌文部呢” 虎部使者眼神一凝:“你与玄鳞教有勾结” “非勾结,是合作。”蛇部使者从袖中取出一枚丹药——丹身赤红,内藏一缕黑气,“此乃‘玄鳞丹’,可助虎部律判破寒髓咒,亦可……让白瞳的闭谷令,提前失效。” 虎部使者盯着那丹,眼中闪过贪婪,却未接。 “我虎部,不与外道合谋。”他冷冷道,“但若蛇部愿在公议上支持虎部主文,我可保你蛇部商路畅通。” 蛇部使者收丹,轻笑:“成交。”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隐入雾中。 青丘的文部之争,已悄然拉开序幕。 赤尾峰,火塘边。 林不觉听完赤狐月的叙述,眉头紧锁。 “虎部欲掌文部,蛇部暗通玄鳞教……白瞳一退,他们便如饿狼扑食。” “她早料到。”赤狐月拨动火塘中的赤炭,“她闭谷,是逼九部表态——谁真护律,谁假借律名行私利。” 林不觉点头:“可若无人主文,律政瘫痪,青丘将陷入无序。” “所以,”赤狐月抬眼,金瞳如炬,“我们得召集九部残余律判,立临时之约。” 林不觉一怔:“你以守部身份,召集九部” “守部,亦是九部之一。”赤狐月声音平静,“律心台虽裂,但律未亡。只要还有人愿守律,青丘就不算亡。” 她起身,走向火塘边一位老妇。老妇满头银发,手中捧着一包火精盐,正与一名青年争执。 “阿婆,这盐换三副药,太贵了!”青年急道。 “药是赤尾火晶炼的,盐是地火精脉出的。”老妇声音沙哑,“你孙子寒毒入骨,不用此药,活不过冬。我换你三袋粮,不贵。” 青年咬牙,最终点头。 赤狐月看着这一幕,低声道:“青丘的律,不在白玉山,不在律心台,而在这些人手里。他们争的不是权,是活命。” 林不觉心头震动。 他忽然明白,赤狐月要的,从来不是取代白瞳,而是让律,回归人心。 “我帮你。”他道。 赤狐月望向他,金瞳微闪:“你本可回神京。” “律未成,我不走。”林不觉声音坚定。 赤狐月嘴角微扬,却未笑。她转身,走向火塘中央,高声道: “,赤尾峰火塘,召九部律判。凡愿守青丘者,皆可来。” 火塘边,族人齐声应和,声震山谷。 远处,银桦林中,风过铃鸣,如律音回响。 而白狐谷,依旧紧闭,如一座沉默的墓。 夜深,林不觉独坐帐中,翻阅赤尾部送来的律案卷宗。忽然,帐外传来轻响。 他抬头,见赤狐月立于帐外,手中捧着一卷兽皮。 “这是什么”他问。 “白狐部闭谷前,影七托人送来的。”赤狐月入帐,将兽皮展开——上面绘着青丘全境图,九部疆域清晰,唯白玉山处,被一道红线划破。 “影七说,律心台崩后,千影谷感应到地脉紊乱。若三月内无新律镇之,青丘将现‘律荒’——妖气失控,部族互噬。” 林不觉心头一沉。 “所以,我们没时间等白瞳复出。”赤狐月声音低沉,“必须在三月内,立临时之约,稳住九部。” 林不觉点头:“可狼族未必来。” “黑牙会来。”赤狐月目光如炬,“他若不来,狼族少壮派必夺权。他比谁都清楚。” 她顿了顿,忽然问:“你信我吗” 林不觉看着她,金瞳在烛光下如熔金,映出他自己的影子。 “我信律,也信你。”他道。 赤狐月未语,只将兽皮卷起,转身离去。 帐外,赤雾弥漫,火塘余烬未冷。 青丘的夜,正长。 而白瞳的退隐,不过是风暴前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