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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熹微，墨脊山中雾气缭绕，清溪别院虽笼罩在薄雾中，可这股子寒气，半点没渗进西厢房。 西厢房几扇窗子都糊着厚棉纸，屋里的炭火烧得旺，地龙、火熣、手炉一概不缺。炭火气漫得满屋子都是，浓得化不开。 女子脸颊泛着红，从被子底下摸出来个白玉暖炉，随手推得远了些，挣扎着往被子外面挪。她揉了揉眼睛，视线还没聚焦，手已经探到被子外头，挥了两下，又摸到只暖炉。 “搞什么……”她咬着牙坐起来，一摸额头，满手薄汗。 她向来是畏寒的，往年这个时候，炭火都烧得旺旺的，今年偏就邪性，先头在那厮处住着时还好好的，一回到家，就热得紧。 女子推了推搭在腿上的被子，将两只脚露出去，瞬间便舒服多了。 “姑娘醒了” 外头进来个丫头，端着铜盆，见她醒了，忙将水盆搁在梨花木架上，转身就去取衣裳，“外头冷，仔细着了凉。” “什么时辰了”女子躺了躺，有点迷瞪，嗓音也是软而酥的。她脑子不甚清醒，只下意识地抬手抚了抚脸颊，目光便往窗外瞟去。 有光从窗棂透进来，并不甚亮堂，穿过那几层糊窗的棉纸，变得有些黯淡。 “才过了卯时，时辰还早，您还能睡会。”丫鬟取来衣裳，停在数步开外，没再上前，只低着头小声道，“要不要奴婢去吩咐厨房做点吃的来” “嗯。”女子掩唇打了个哈欠，手撑在榻上半边身子慢悠悠支起来。 屋子大，床也大，屋子里的摆设都跟着暖洋洋的，只是……她扫了一眼，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这床太大了，屋子也大了，连带着梳妆台也大了。 女子虽有些迷糊，却也不至于分不清，这是在哪。 这明显不是她家啊。 她倏地睁大眼睛，霎时便警醒了。 这里是哪里她看着杵在几步外的丫头，揪了揪被子，那丫头见她要起来，忙走过来，放下衣裳，去拿床边的鞋。 “姑娘，您别着凉了。” 丫头十五六岁的样子，身量娇小，模样乖巧。她缓缓坐起身来，并不去穿鞋，只掠过小丫头垂得极低的眼睫，又扫过丫头紧攥着鞋沿的手，最后才抬眼，“你是何人这是什么地方” 丫头低垂着脑袋，“奴婢是清溪别院伺候的丫鬟，名叫知书。” “清溪别院。”女子重复着这四个字，缓缓起身，走出去几步，视线凝在屋内那三只鎏金炭盆上，“你家主人呢” “奴婢不知…”小丫头恭敬回了话，头垂得更低。 女子拢了拢肩头，眉宇间掠过一丝不适。身上的寝衣是轻薄料子做的，因着被被汗湿了，此刻贴着身，行动间便觉有些许不便。 “姑娘可要先用些饭”知书抬了抬眼，小心翼翼道。 “不必。”女子垂眸，有光从窗棂透进来，在她脸上照出些影子，“伺候我穿衣吧。” 此时雾气早已消散，窗外日头半升，霞光万丈，四周万籁俱寂，是个好天气。 女子身量颀长，一把葱绿绸缎，直拖到地。她低头看着身前系着的绸带，伸手抚了抚，心里想着这便是设好的套儿太可笑了，自己大概是被迷昏了，不然怎会晕头转向到这地步，就连当今皇上后宫都没有这么离奇荒谬。 这已经不是头一次被人掳了。她季昭寰断没有坐以待毙的道理。 将绸带捋好，她站在梳妆台前，略略扫了眼窗外，便转身朝外面走去，一身葱绿罗裳在晨辉中漾出些光影。 “姑娘，外边冷——”身后知书急急唤她一声，转身速速去取大氅。 方出了里间，屋门便开了，灌进来些凉气。来人一身利落短打，臂弯里拢着一摞书卷，见了礼走进来，“季姑娘醒了。” 季昭寰怔了怔，这女子，她认得，是萧伯梁院里的清平。昭寰脚步蓦地一顿，只细细扫过清平手中的书卷，视线一路掠过去，径直往门口走。 “季姑娘，”身后清平叫了一声，到底没跟上前。 一拉开门，冷风顿时如刀割般袭来，教人浑身一颤。门口立着两名侍卫，身形高大，腰间都配着刀，见她出来，低头看过来，气势上竟有几分压迫感，“姑娘，咱们将军有令，您不能出去。” 季昭寰下意识缩了缩肩膀，只觉这彻骨的寒气，比任何事物更让人难耐。 “姑娘，您这是……”知书急急奔来，将手里的大氅往她肩上一裹，伸手朝门口的侍卫摆了摆手，好让他们挡些风。 季昭寰并未理会，她得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视线越过侍卫，外头是个很大的院子，院子西南角种着一棵海棠，此时已过了花期，树上有叶子，被风卷得 “猎猎” 作响。余光里瞥见一片黑压压的山影，她偏头望去，天空被山挡了一半，沉沉压着，仿佛永远都不会放亮。 昭寰盯着那角黑山，指尖在门沿上掐了掐——他把她带到了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竟将她带来这深山老林里。 她静静站了会，转身往回走。 清平仍在原处站着，声音平平：“主子吩咐了，这些案卷需您过目。” 昭寰面上已恢复了平静，身后大氅披在她肩上，有冷风从外头透进来，冷了些许。她目不斜视，往里屋走去，“这些是什么” 清平走近，跟在后头，“是西北的案子。” 昭寰头也没回，“不看。” “您，不看吗”清平皱了皱眉，有一瞬间的不可置信，好一会儿才又道：“不看，恐怕出不去。” 昭寰笑了笑，“出不去” “这是主子吩咐的，您先在这住着。”清平微垂了头，并不看昭寰。 “在这，倒好过军营里。” 清平抬眼，目光里有几分讶然，她蹙了蹙眉，目光投在书卷上，倒是一派坦荡。 昭寰进了屋，坐在榻上，随手将大氅扔在膝上，那氅便顺着她的手臂滑到腿上。她伸手抚了抚，笑起来，“为何叫我来看” 清平跟进来，将书卷整整齐齐搁在案几上，垂手立在一边，“主子说，这案卷只有您能看得懂。” “哦”昭寰扬眉，有好奇也有兴味。她起身走过去，随手翻了翻，淡淡道：“那便叫他亲自呈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