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好久不见，老邻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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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悟空一个筋斗离了两界山，心中那点乡愁与委屈早已被“衣锦还乡”的兴奋冲散。 他认准方向，筋斗云风驰电掣，下方山川河流化作模糊的色带向后飞掠。 不过片刻功夫，眼前已是烟波浩渺，水天一色，咸腥的海风扑面而来。 正是那浩瀚无垠的——东海！ “到了！” 孙悟空眼中金光一闪，嘴角咧开一个带着三分顽劣、七分睥睨的笑容。 他非但没减速，反而将筋斗云催得更急，如同天外坠落的金色陨星，带着刺耳的破空厉啸，朝着万顷碧波的中心狠狠扎了下去！ 轰——哗啦啦！！ 平静的海面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拳砸中！滔天巨浪猛地炸开，形成一个直径数十丈的巨大漩涡。 海水不是被分开，而是被一股狂暴无匹的力量瞬间排开、挤压、蒸发。 水汽蒸腾，白雾弥漫，一道笔直的、燃烧着金色光焰的轨迹，从海面直贯而下，劈开万顷碧波，直指那深藏海底的水晶宫阙。 所过之处，海水避易，形成一条短暂存在的、干燥而炽热的通道，通道两侧，是被强行分开、高达数十丈的水墙，水墙内壁光滑如镜，映照着通道中心那道金光璀璨的身影。 无数鱼虾蟹贝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威势惊得魂飞魄散，或如没头苍蝇般乱窜，或直接翻着白肚皮被激流卷走。 水晶宫那流光溢彩、由巨大珊瑚和砗磲构筑的巍峨宫门近在眼前。 门口值守的虾兵蟹将只觉得一股焚天煮海般的灼热威压当头罩下，紧接着便是地动山摇，海水沸腾。 它们连惊呼都来不及发出，就被狂暴的水流冲得东倒西歪，手中兵器叮当作响，吓得魂不附体。 “轰隆！” 一声巨响，并非撞击，而是那排山倒海的水压瞬间合拢恢复，激起沉闷如雷的轰鸣。通道消失，海水复归，但那道金光却已稳稳地、如同回自己家一般，落在了东海龙宫那由万年珍珠铺就、光华流转的殿前广场上。 他周身金光缓缓收敛，但那股刚破封而出、睥睨天下的气势，却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压得整个龙宫的水流都似乎凝滞了几分。 不多时，几个游曳的虾兵迎了上来，手持兵刃指着猴子高声叱喝道：“来者何人龙宫重地，岂容闲杂人等擅闯” “让敖广出来见我，或者让龟丞相出来也行。”猴子笑着说道。 到底是关押了五百年，礼貌了不少。 那几只虾兵顿时一怔。 …… 殿内，东海龙王敖广正斜倚在巨大的水晶宝座上，由千年寒玉雕琢而成。 他头戴九旒珠冠，身着赭黄龙袍，手持一盏碧玉酒杯，杯中是琼浆玉液，正悠然自得地欣赏着殿中蚌女曼妙的舞姿。 丝竹管弦之声袅袅，一派祥和。 一位蟹将急匆匆地奔入殿堂之中，跪地奏道：“启禀龙王，那宫门外来了一只妖猴，说要见您……” “来了一只妖猴” 龙王淡淡看了蟹将一眼，随口问道：“对方可通报了姓名” “不曾通报。”蟹将拱手道：“他直呼陛下名讳，却不肯自报家门，扬言说要陛下出去见他，若是陛下不在便让龟丞相出去见他，口气狂妄。 几个虾兵前去驱赶，却都被震晕了。故而先行禀报陛下，再行定夺。” 再仰起头时，那蟹将却见老龙王与龟丞相脸色煞白，不由得有些茫然地缩了缩脑袋。 他不理解自家陛下和龟丞相那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是什么意思，按道理来说他们也并不怕鬼。 五百多年的光阴，龙宫除了少数几个修为有所成的大将和那些了立下功劳被下赐蟠桃的功臣，大多都已经被更换了个遍。 对于当初未曾亲眼见过那场大战的人来说，孙悟空这三个字他们永远也想不到是何其恐怖 当年， 孙悟空如同魔神一般， 什么是齐天大圣，什么是当世无敌，天上地下可都是真真切切地见识到了。 沉默片刻后，老龙王注视着蟹将轻声道：“那妖猴外观如何” 蟹将略略想了下，道：“妖猴浑身金毛，只是穿着一件粗布衣裳，与方化形的小妖无异，可是修为，却是非同一般。” 听到金毛二字，老龙王已经开始冒汗了，他侧过脸去对着龟丞相道：“你觉得，会是谁 龟丞相凝重道：“这三界之中能孤身闯龙宫而面无惧色的猴妖，当数那行踪不定的猕猴王与禺狨王。若是他们还好，到底是惧怕天庭的，但倘若不是……” 话到此处，龟丞相便顿住，没再往下讲了，大家都心知肚明了。 老龙王看上去已经有些慌乱了，扶手上有手印浮现。 就在他还在犹豫时，一道声音传了进来。 “东——海——龙——王——！俺老孙来也——！” 一声长啸，穿金裂石，无视海水的阻隔，如同炸雷般在富丽堂皇的龙宫大殿内滚滚回荡！ 那声长啸如同九天惊雷，毫无征兆地劈进这歌舞升平之中！ “哐当！” 龙王手中的碧玉杯失手坠地，摔得粉碎，琼浆四溅。悠扬的乐声戛然而止，跳舞的蚌女们花容失色，尖叫着抱成一团。 殿中侍立的龟丞相、鲸力士、鲛人侍女等，无不浑身剧震，面露骇然！ “这声音……这气势……” 东海龙王敖广猛地从宝座上弹起，脸上的悠闲惬意瞬间被极度的惊骇取代。 他龙须剧烈地颤抖着，龙爪死死抓住宝座的扶手，指节发白。那声音，那桀骜不驯、嚣张跋扈到骨子里的腔调，如同梦魇般唤醒了他尘封五百年的恐惧记忆！ “是……是他！那个煞星！他怎么出来了！” 龙王的声音都变了调，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 五百年前那根搅得龙宫天翻地覆、最终强夺了定海神珍铁的擎天巨柱，仿佛又在他眼前晃动！ “报——！！！” 一个巡海夜叉连滚爬爬地冲进大殿，盔歪甲斜，声音带着哭腔：“大……大王！不好了！那……那猴子！他……他打上门来了！就……就在殿外！” “什么！” 龙王眼前一黑，差点晕厥过去。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强自镇定，但声音依旧发颤：“快！快！随本王出迎！不……是随本王去……去拜见！” 他几乎是踉跄着走下宝座，也顾不得仪态，带着一众同样面无人色的龙宫文武，涌出大殿。 殿外广场，海水依旧因那恐怖的降临而微微荡漾着不安的波纹。 孙悟空正背着手，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龙宫穹顶那由夜明珠点缀、如同星海般的璀璨光芒，似乎对刚才造成的骚乱毫不在意。 他听到动静，转过身来，脸上带着一丝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着以东海龙王为首，一大群战战兢兢、几乎要匍匐在地的水族。 “哟，老邻居，五百多年不见，架子见长啊让俺老孙好等！” 孙悟空龇了龇牙，语气随意。 东海龙王敖广只觉得一股寒气从龙尾直冲天灵盖。他努力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深深一揖到地，声音谦卑到了极点： “不知大圣爷驾临，小龙有失远迎，死罪！死罪！大圣……您……您不是被佛祖……” 后面的话他没敢说下去。 “哼！” 孙悟空鼻孔里哼了一声，金睛扫过龙王和他身后瑟瑟发抖的群臣，那目光如同实质的火焰，烧得龙王浑身发烫。 “佛祖压了俺老孙五百年，如今俺老孙出来了！蒙俺师父搭救，保他西天取经去也！” 师父西天取经龙王心头剧震，但更多的是庆幸——这煞星似乎有了正经营生但他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道： “恭喜大圣！贺喜大圣！重获自由，又得遇名师，实乃天大的喜事！不知大圣爷今日驾临龙宫，有何吩咐小龙定当竭尽全力，万死不辞！” 孙悟空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大喇喇地走到龙王面前，伸手拍了拍龙王那冰凉的、覆盖着细密鳞片的肩膀——龙王被他拍得浑身一哆嗦。 “老龙王，俺老孙今日来，不是找你打架的，是来找你帮忙的。” 孙悟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俺老孙保师父西去，需得一身行头。这不，刚从山下出来，身上这身……” 他指了指自己那身虽然金光重现但依旧沾着尘土的毛发，“……实在有些寒碜，怕给师父丢了脸面。” 龙王一听，不是来寻仇的，悬着的心放下大半，连忙道： “大圣爷说哪里话！您能看得上小龙这穷酸地方，是小龙的福分！不知大圣想要什么样的披挂小龙宫中，但凡大圣看得上眼的，尽管取用！” 孙悟空眼珠一转，想起当年在龙宫“借”宝的经历，轻笑道：“随便找一件像样的披挂就成。” “是是是！大圣爷稍待！” 龙王如蒙大赦，立刻转身对龟丞相吩咐道：“快！快请大圣爷去宝库！把最好的的披挂都拿出来！给大圣爷挑选！” 龟丞相领命，随后在前面领路，带着猴子一同前往宝库。 一步步走在龙宫的宝库之中，猴子原本归家的喜悦在此刻也消散了许多，他有些茫然地四处张望着，龟丞相寸则步不离的跟着。 这龙宫宝库他以前还未曾仔细逛过，如今难得有时间仔细观察。 若是几百年前，生性跳脱的猴子恐怕不会留意这些，可现在的每件东西，他都会细细打量，有时候甚至还会看得入神。 五百多年的光阴，他所熟知的整个世界都变了，他的花果山应该也已经变得陌生了，这未经战火的东海龙宫，应该属于他认识的地方中变化最小的地方了。 ， 也许，他自己也变了吧。 他自从学成了本事，天上地下，四海之内哪里去不得 还从未在一个地方被拘束那么久…… 或许是近乡情更怯的缘故 猴子原本高涨的情绪也低落了下来。 在前面带路的龟丞相注意到这一幕，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圣爷回过花果山了” “还没，打算换身衣服就回去，也不知道他们现在都怎么样了。” “这些年……大圣爷都在哪里呢” “一时大意，被如来镇压了。” 随后走入一个较矮的府库内，猴子见到了一排分布开来的足足上千套甲胄。 龙宫当真是富裕，那一件件甲胄虽说并不是三界顶尖，但确实是超越了大部分。 龙宫到底是龙宫，三界数得着的富裕地方，所储物资确实是厚实。 龟丞相转过身来行礼，道：“我东海龙宫所藏铠甲都在这里了，可能够匹配得上大圣爷的铠甲，现在还没有。” “不了，我看这里的铠甲都挺好。”猴子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道： “说到底，也就是个遮羞物罢了。要是对方能伤到我，不要说龙宫了，整个三界恐怕也找不出一件甲胄能防得住的。” “大圣爷说得是。”龟丞相附和着点头，“那是，那是。” 随后对周围吩咐道：“去替大圣爷取几件里衣过来，挑最好的里衣过来。” “诺！”虾兵蟹将连忙点头，转身向另外一个宝库快步走去。 缓步行走，猴子瞧着这些甲胄，心里满是怀念。 片刻后，他在一件通体金黄的铠甲面前停下，随后伸手抚在胸甲的护心镜上慢慢摩挲。 “大圣爷喜欢这一件” 猴子摇了摇头，怀念道： “这件甲胄和当时我得到金箍棒时你们送的那件有些相似。” 龟丞相赔笑道：“大圣爷说笑了，那一件，可是西海珍藏的锁子黄金甲，岂是这件可比较的” 孙悟空笑了：“我当时大闹天宫的时候穿的就是你们送我的那几件，穿起来确实不错，只可惜后来都毁了。” 听到这话，龟丞相连忙收了收脸上的神情，不敢再笑。 当初大圣爷的风采他就算没有亲眼目睹那也是有所耳闻，再加上四渎龙神是自家龙王后辈，他也是有所耳闻。 当初那一战，满天神佛又能有几个能在眼前的这位身上讨得了好呢谁见了他不打怵 当初那东海之外对峙的两尊巨神，他可是和自家龙王看得清楚，那毁天灭地的威势至今记忆犹新。 稍稍犹豫了一番，他又低声道：“若是大圣爷着实喜欢，老龟也可命人重铸一副，想来我家龙王也欢喜，只是，那锁子黄金甲工艺极其复杂，即便倾四海之力，恐怕也得一段时间才能铸成。” 猴子刚想拒绝，但又想到什么，犹豫片刻后说道： “也好，那就麻烦你们了。” “不敢不敢，能够为大圣爷出力，我家龙王想来也是高兴的。”龟丞相急忙俯身行礼。 说罢，猴子转身继续往前走。龟丞相也连忙快步跟了上去。 最后心情欠佳的猴子随意选了一套甲胄，向东海龙王告辞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