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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就这么紧紧巴巴地过着,秀玲真是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可该来的霉气,还是一点不含糊地就撞进了门。 腊月二十三,灶王爷上天的日子。按当地的规矩,这天得扫尘,把屋里屋外的灰都清干净,说是能扫掉一年的霉运。平安矿上也放了年假,他难得不用顶着星星下井。 天刚蒙蒙亮,他就扛着扫帚爬梯子,给房梁除尘。 秀玲挺着七个多月的大肚子,动作迟缓地擦着床沿,肚子里的孩子时不时踢她一下,像是在催她快点。 “慢点擦,别累着。”平安在房梁上往下看,额头上沾着灰,声音哑哑的。 “床沿不用擦那么亮,咱自个儿住,不碍事,把外面擦干净,万一来个串门的看着干净就行。”平安边说边傻傻的笑着。 秀玲直起腰,手撑着后腰喘了口气,脸上带着点不好意思的笑:“老辈人说,扫干净了灶王爷才乐意帮咱说好话。咱这胎要是个小子,将来也能像你一样有力气。” 她摸着肚子,眼里亮闪闪的,那点光,是这穷日子里唯一能暖人的东西。 屋外的街上最近也渐渐热闹起来。平时冷清的土路,今天来来往往都是人。挎着篮子的媳妇们,拿着对联的汉子,还有追着打闹的孩子,一边吃着糖葫芦,嘴里还都哼着不成调的歌谣。 条件好点的人家,早就在集上割了肉、称了糖,大包小包往家拎,肉香混着鞭炮的硫磺味,顺着风飘过来,勾得人心里发慌。 平安家的门框上,还光秃秃的。别说肉和糖了,就连灶台上那罐盐,都快见底了。 秀玲数着兜里那点钱,是平安下井攒的,一分都动不得——那是给孩子出生准备的,吃喝拉撒、去医院的钱,哪一样都不能少。 她早就盘算好了,今年过年,就蒸两锅玉米面馒头,炒个绿豆芽,再弄盘腌的萝卜条,到时候买点韭菜包个饺子,这年也对付着也就过去了。 扫帚划过墙根的声音沙沙响,混着街上的喧闹,倒也有了点年味儿。可这味儿还没焐热,院子门“哐当”一声被踹开了。 寒风卷着三个人影闯了进来,把那点好不容易攒起来的暖意,瞬间吹得烟消云散。 是赵老太!身后跟着老二,老三! 赵老太穿着件攒新的花布棉袄,脸冻得通红,一进门就往屋里瞅,鼻子里“哼”了一声:“哟,还真在家扫霉运呢我看你们家最大的霉运,就是你没本事!” 秀玲手里的抹布“啪嗒”掉在地上,她扶着肚子往后退了半步,没说话。 平安从梯子上跳下来,拍了拍身上的灰,眉头拧成个疙瘩:“娘,你们咋来了” “咋来了”婆婆往地上啐了一口,“快过年了,我不来找你,难道等着喝西北风老大,你是当哥的,又是吃公家饭的矿工,家里办年货,你不该拿钱” 平安的脸沉了沉。他在矿上挣的是血汗钱,下井时命悬一线,一个月也就那点工资,除了给秀玲补身体,全是攒着给秀玲生孩子备用的。 他张了张嘴,想说家里实在紧巴,可话还没出口,赵老太又开了腔: “老二老三都在家,家里连点肉星子都没有,街坊邻居看了不笑话你当大哥的,就眼睁睁看着你兄弟们过年啃馒头赶紧的,拿钱出来,我去集上割肉,再扯块布给你弟弟做件新衣裳。” 秀玲听不下去了,她攥着衣角,声音有点发颤:“娘,不是平安不拿,是咱实在……我这肚子眼看就要生了,那点钱是救命钱,不能花。再说,老二老三都成年了,也都能自己挣钱了……” “你没有资格插嘴!这是我们娘几个的事!” 赵老太眼睛一瞪,指着秀玲的鼻子骂道:“成天拿怀孕说事,就好像别人都不怀孕一样,我生了他们姊妹五个也没有像你现在这样难伺候,现在你还敢管起家里的事了我看你就是想独吞平安的钱!” “娘!你咋能这么说秀玲!”平安往前一步,把秀玲护在身后,“她怀着孕呢,你少说两句!” “嘿,你还护着她”老二在旁边冷笑。 “大哥,不是我说你,娶了媳妇忘了娘。咱妈拉扯咱们几个容易吗让你拿点钱办年货怎么了你在矿上挣大钱,还差这点” 老三更是不耐烦,撸起袖子就往前凑:“少废话!还敢给娘顶嘴。今天要么拿钱,要么让你媳妇给咱娘道歉!” “你们别太过分!”平安的声音也硬了起来。 “过分我让你知道啥叫过分!” 老二说着就扬手要打秀玲,他早就看这个嫂子不顺眼,觉得她占了赵家的便宜。把本属于他的房子给“霸占”了。 平安眼疾手快,一把推开老二,顺手抄起墙角的铁锨,横在身前:“你动她一下试试!” 老二和老三都是壮小伙,眼下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被平安这么一挡,火气更上来了。 “你还真要护着她跟咱娘作对” “呦,想打架你俩给我使劲打,教训教训这个不孝顺的白眼狼”婆婆不但不制止,还在一边煽风点火! 老二听到母亲的话低吼一声,冲上去就抢铁锨。老三也跟着扑过来,两人一左一右抓住铁锨杆,使劲往怀里拽。 平安力气大,可架不住两人联手。 他死死攥着铁锨,怕伤着秀玲。可脚下被老二绊了一下,“咚”地一声摔在地上。老三趁机抢过铁锨,红着眼就往平安身上拍:“让你护着她!让你护着她!” “平安!”秀玲尖叫着想去拉,可身子太沉,根本跑不快。 平安下意识地伸出左手去挡,只听“咔嚓”一声脆响,紧接着是钻心的疼。 铁锨拍在了他的手上,鲜血瞬间涌了出来,顺着指缝往下滴,染红了地上的尘土。 “啊——”秀玲眼睛都红了,她疯了一样冲进厨房,抄起菜刀,举着就冲了出来,声音因为愤怒和恐惧变得尖利:“你们给我滚!再不走我砍死你们!” 她挺着大肚子,头发散乱,眼睛瞪得圆圆的,那股不要命的劲儿,把娘仨吓了一跳。 婆婆看着菜刀上闪的寒光,拉着两个儿子就往外跑,嘴里还骂骂咧咧:“反了反了!真是娶了个母老虎!”老二和老三见平安流血也怕了,连滚带爬地跟着跑,转眼就没了影。 秀玲把菜刀一扔,扑到平安身边,看着他血肉模糊的左手,眼泪“哗哗”往下掉。 平安的手肿得跟馒头似的,手指歪歪扭扭,根本伸不直。“疼……疼不疼”秀玲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想碰又不敢碰。 “没事…………”平安咬着牙,额头上全是冷汗,可还是想安慰她。 秀玲哪能信,她赶紧去喊邻居。 邻居们一看这情景,也急了:“快!快送镇上医院!这手怕是废了!” 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把平安扶上王大爷的驴车,秀玲用毛巾捂着平安的手不让他乱动,一路催着王大爷快点。 镇上医院。 外科医生感觉身边这女人有点面熟,但是又记不得在哪见过,“可能是之前来看过病的病人!”医生心里想着,手上却没闲着。 只见医生剪开平安手上的毛巾,眉头皱得紧紧的:“手指怕是骨折了,得住院治疗,不然将来可能伸不直。” “住院得多少钱”平安一听就急了,挣扎着想坐起来,“要不……就简单处理下我扛得住。” “你这是要命还是要钱”医生瞪了他一眼,“骨头都错位了,不住院咋弄” “我……我没钱。”平安低下头,声音涩得厉害,“医生,你就给我打个石膏固定下,我能扛。”他知道,住院的钱,够秀玲生两回孩子了。 秀玲在旁边掉眼泪,拉着平安的胳膊:“咱住院吧,钱不够我去借……” “借啥”平安打断她,眼神坚决。 “孩子出生还要钱呢,我这手没事,养养就好了。” 医生拗不过他,叹着气给他做了简单处理,打了石膏固定。又拿了点消毒药水和纱布。交代要按时换药。 走出卫生院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寒风刮在脸上,像是在嘲笑这对苦命人。 平安的手吊在脖子上,每动一下都钻心疼,可他看着秀玲挺着肚子艰难地走路,还是强撑着说:“我没事,真的。” 接下来的几天,家里的活儿全落在了秀玲身上。 她挺着大肚子,一边要照顾平安,洗衣做饭,一边还要准备那点可怜的年货。天不亮就起来,摸着黑才躺下,累得腰都直不起来,可她一句怨言都没有。 每次给平安擦手的时候,她都偷偷掉眼泪,平安看见了,就装作没看见,只是把手往回收:“别擦了,挺干净的。” 转眼就到了腊月二十六,街上的年味更浓了,鞭炮声时不时响起,炸得空气里都是喜庆的味道。 可平安家里,只有石膏的药味,和秀玲沉重的喘息声。 平安坐在炕上,看着秀玲笨拙地揉着玉米面,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又酸又疼。 他知道,这个年,注定上不好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