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旧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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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内，林王妃这一跪，言辞恳切，字字泣血，瞬间将刚刚因天山捷报和儿女康复带来的喜悦氛围，拉回到了十几年前那场隐秘而恶毒的阴谋之中。 皇帝司徒星竹脸上的笑意彻底敛去，目光落在跪地的弟妹身上，又扫过一旁面色铁青的平南王司徒星河，最终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帝王的威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王妃请起。清漓、清羽乃朕之亲侄，更是司徒氏血脉，竟在襁褓之中遭此毒手，朕心亦痛！此事，定然要查个水落石出，还孩子们一个公道，绝不容许此等宵小逍遥法外！” 皇帝金口一开，便是定了性。 未等林王妃回答，一旁的平南王便抢先一步抱拳沉声道：“皇兄！” 他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彻查此事，臣弟恳请皇兄，交由臣弟亲自来办！” 皇帝目光转向他，带着询问。 平南王司徒星河神色肃穆，条理清晰地陈述理由：“其一，此事发生在南疆平南王府，是臣弟治家不严，方有此祸，臣弟责无旁贷！其二，事情已过去十几年，时过境迁，即便当年留有蛛丝马迹，如今也极难查证。京师刑部、大理寺虽能臣干吏众多，但毕竟不熟悉南疆情状，更不熟悉我王府旧人旧事。唯有臣弟亲自督办，动用王府老人，细细盘查回忆，或能寻得一线生机。其三，” 他顿了顿，声音更沉，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有人欲绝我司徒星河的嫡脉后嗣！此仇此恨，臣弟必要亲手了结！方能告慰我儿这些年所受之苦，方能平息臣弟心头之怒！恳请皇兄成全！” 他这番话，于公于私，于情于理，都无可指摘。既揽下了责任，又点明了调查的难度和方向，更表达了不死不休的决心。 皇帝看着自己这位同样杀伐决断的弟弟，深知其脾性。 此事触及了他的逆鳞，由他亲自去查，确实是最合适，也最能查得透彻的。 更何况，清漓刚刚立下“安抚地龙”的大功，此时若驳了平南王这合情合理的请求，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略一沉吟，皇帝便颔首应允：“准奏。星河，此事便交由你全权处理。一应人手、资源，若有需要，可直接与朕说，务必给孩子们一个交代！” “臣弟，领旨！谢皇兄！”平南王重重抱拳，眼中寒光凛冽。 皇帝又看向已经起身的林王妃和一旁静立的清漓，语气缓和了些：“漓儿此次天山之行，受苦了，也立了大功。稍后朕自有封赏。你们先回府好生休息，追查旧案之事，自有星河操持。” “谢陛下（皇伯父）。”林王妃和清漓一同谢恩。 出了皇宫，回到京师平南王府。 屏退左右后，平南王看着妻子和女儿，脸上的冷厉之色未褪，但语气却极为郑重：“王妃放心，清羽、清漓是你我所出的嫡子嫡女，是本王唯二的嫡出血脉。无论当年下手的是谁，背后站着谁，本王都会一查到底，定会给你们母子三人一个交代！” 得到丈夫这句承诺，林王妃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她了解司徒星河，他是个极度骄傲和要面子的人。 他在人前承诺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的，这是一个掌权者的骄傲。 “有王爷这句话，妾身便放心了。”林王妃微微颔首，竟真的不再过多询问追查的细节，仿佛将此事全权交给了平南王。 清漓在一旁看着，心中却充满了疑惑。 她这个父王，从小到大，对郑侧妃和郑侧妃所出的几个孩子的偏心，她可是看在眼里的。 各种资源、关爱，明里暗里都没少给那边。母妃为何如此笃定父王这次就不会偏袒 难道就因为被害的是嫡子嫡女可若查出真的与郑侧妃有关，父王真能下得了狠手 待平南王离开去安排调查事宜后，清漓忍不住凑到母亲身边，低声问出了心中的疑问：“母妃，您就真的一点不担心父王他……向来对那边……” 林王妃正在优雅地抿着茶，闻言放下茶盏，看向女儿，嘴角噙着一抹浅笑：“漓儿，你有所不知。有些事，并非表面看起来那般简单。” 她目光悠远，仿佛陷入了回忆：“别看现在的承恩侯郑铎，在朝堂上精明内敛，长袖善舞，一副八面玲珑的模样。但他年轻时，也曾有过少年意气、自恃读书人清高的时候。” “当年，郑诗晴和郑诗雨两姐妹，刚表露出想要嫁入王府为妾的想法，便遭到了郑铎的强烈反对。 郑铎那时心高气傲，觉得送姐姐给人做妾，乃是辱没门风、自贬身份之事，所以极力反对。甚至在郑侧妃姐妹以侍妾身份入府前夕，他当众放话——”林王妃模仿着一种冷硬决绝的语气，“‘若两位姐姐执意要入王府为妾，那么从今往后，我便只当没有这两个姐姐。日后你们在王府是荣华富贵，还是艰难困苦，是生是死，皆与我郑铎无关！郑家的大门，不会再为你们敞开！’” 清漓听得睁大了眼睛，难以想象如今那个圆滑的承恩侯，当年竟如此刚烈。 “此后十几年，”林王妃继续道，“郑铎果然说到做到。与两位姐姐的关系降至冰点，逢年过节与王府礼节性的往来，拜帖上也只称‘拜见表哥（皇帝潜邸时，以及平南王）’，只字不提姐姐。仿佛郑侧妃和宫里的郑贵妃，真的与他毫无瓜葛一般。” “这种冷淡疏离的关系，一直持续到……先帝驾崩，当今圣上正式登基，太后娘娘正位慈安宫。”林王妃语气微讽，“太后娘娘特意摆了一场家宴，亲自出面为这姐弟三人说和。自那以后，他们的关系才表面上有所缓和。而最近这几年，承恩候在官场上愈发如鱼得水，做事也越来越‘成熟周全’，与宫里的郑贵妃、王府的郑侧妃，走动渐渐密切起来，才有了如今这般‘姐弟情深’的景象。” “当年没有如现在这般老谋深算的承恩侯郑铎在背后为她们出谋划策，你觉得郑氏姐妹会是娘亲的对手吗” 林王妃看向清漓，眼神锐利且自信。 清漓恍然。原来如此！原来林王妃笃定此事绝不会是郑侧妃的手笔，所以才会那么放心父王去查。 “至于当年之事，”林王妃语气转冷，带着绝对的自信，“我怀上你们之前，用了整整十年时间，一点点地将平南王府的后宅彻底掌控在手中，确保铁桶一般，才敢放心怀胎。所以，我很确定，在我怀孕直至生产之前，郑侧妃的手，绝对伸不进我的院子里来！” 她的目光变得幽深：“当年唯一的意外，便是你们兄妹不足月便突然发动，又偏偏碰上了南疆百年不遇的山洪爆发。你父王心系百姓，日夜在外抢险，带走了王府绝大部分的精锐和得力人手。府中守备难免出现空当。若说有什么疏漏，也只可能是在那段我正在生产，府里最为混乱的时间里。” “但是，”林王妃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甘和冰冷，“当年清羽一出事，我便里里外外、掘地三尺查了无数遍！所有接触过你们的人，所有经手的物品吃食，甚至那几日的风向雨水，我都查了！却干净得可怕，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清漓的心提了起来：“那……” 林王妃缓缓吐出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除了一个人，一个当时恰好出现在南疆，并且有足够时间、能力、也有动机做到如此干净利落的人。” “谁”清漓屏住呼吸。 林王妃一字一顿道：“承恩侯，郑铎。” “他不是不管郑侧妃了吗为什么………” “是啊，嘴上说了不管，可当机会摆在眼前的时候呢人家终归是亲姐弟呢。” “他当时怎么会在南疆他不应该在京师才对吗” “当然是因为你们的出生呀，按例，藩王嫡子嫡女诞生，朝廷都会有所封赏，他便是那时候的钦差之一。 清漓倒吸一口凉气！竟然是他！那个看起来总是笑眯眯、一团和气的承恩侯！ “所以，清漓，”林王妃看向女儿，“我并不需要去查，也不需要那些可能根本不存在的证据。我需要的，只是你父王的一个态度，一个彻查到底、绝不姑息的态度。” “当年清羽出事，彻查的人可不止我一个，你的父王也同样进行了彻查。以你父王的智慧，此事是谁的手笔，他自然心中有数。当然，你父王也很清楚，此事不会有证据的。郑铎那个人做事向来滴水不漏，哪怕十几年前他尚且稚嫩，但十几年的时间，足够他查缺补漏了。” 林王妃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你父王如今，可是愤怒得很。哼！承恩侯，等着迎接你父王的怒火吧。” 顿了顿，林王妃重新端起茶盏，语气笃定，“你且等着吧，你父王，肯定会好好‘补偿’你和清羽的。” 清漓看着母亲智珠在握、冷静得近乎冷酷的侧脸，心中震撼莫名。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母亲，绝不仅仅是后院中那个温婉端庄的王妃，更是一位拥有绝佳政治智慧和耐心、善于借力打力的高手。 她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坐了回去，心中却已波澜起伏。 而此刻，书房内的平南王司徒星河，正对着心腹暗卫，下达着一道道冰冷而杀气腾腾的命令。他的脸上再无平日半分温和，只剩下属于藩王的铁血和酷厉。 一件十几年前的旧案，悄然重新拉开了序幕。而这次的风暴眼，直指如今在朝中如日中天的承恩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