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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婉的身影早已从剑中分离出来，俏生生地立在林安身侧，雪白的九条狐尾如同九道圣洁的光带在身后缓缓摇曳，眼神中的杀意还未完全褪去。 她的神念带着强烈的情绪在林安识海中尖叫，如同无数细小的银铃在震动：“主人！快！趁它病要它命！戳它！用剑戳它一万个透明窟窿！想想它刚才那些混账话就气死姑奶奶了！”那怒气仿佛能点燃空气。 林安回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其中带着些许无奈的温情。他迈步上前，脚步沉重地踏过碎石与焦土，直到停在垂死的巨猿头颅前。 他并未举剑，只是将剑尖低垂，几乎要触碰到对方那塌陷的鼻尖，冰冷的目光居高临下：“说吧，你这等妖魔盘踞蜀中结界，借假佛之名行血祭恶行，图的恐怕不止是吞噬负面能量滋养自身那么简单。 授意你的，可是那‘会道门’你们潜入这方残破结界，真正目的是什么会道门，又是个什么组织”最后一句问出，空气骤然凝固了几分。 黄猿巨大的身躯微微一颤，艰难地掀起沉重的眼皮，巨大的瞳孔聚焦，勉强看清了林安的面容，里面带着一丝极深的疲惫与了悟。“你……你果然……知道不少……”声音嘶哑低沉，如同破败的风箱，带着浓重的喘息声。 它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想积蓄最后一丝力气，却咳出了一大口带着内脏碎块的污血。缓了半晌，才用一种带着某种诡异平静的语调，断断续续地讲述起来： “此……此番……我降下化身，来到……这穷山僻壤……倒也不全是为了任务……更多是与……我那个师弟……金蝉子……又一场论证罢了……”赤金的眼珠望向虚空，似乎陷入遥远的回忆，“他……信奉众生心中自有善念种子……而我 呵呵呵……历经轮回，见惯世事……我知道……所谓善念……不过是烛火般微弱……而欲望……才是亘古吹拂的狂风……轻易便能将烛火吹灭……” “起初……这片山谷……贫瘠荒芜……凡人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苦不堪言……”它的声音飘忽起来，“我先……化作一个衣衫褴褛、风尘仆仆的……苦行僧……带来少得可怜的食物药材……雪中送炭……施下小恩小惠……让他们……记我的情……对我感恩戴德……” “我现出……巨猿真身，助他们……开山……易地，划出……良田千顷。我轻轻……划破……皮肤，血……变成珍珠，奇迹……出现，凡人自然……下拜。我又……呼风……唤雨，天降……甘霖……解他们……生计之困，让此地……凡人沉溺于……不劳而获……安逸。他们便弃了……旧神，将我这……巨猿奉为……新神，建起宏伟……庙宇，香火……鼎盛，看……施舍与供奉……多么和谐” 黄猿那气若游丝的声音在焦灼的空气中弥散，像似对一位老友倾诉衷肠。 “某夜……篝火灼天，我卧于祭坛……中央，享受……信徒……供奉。依约……割开佛躯，金血化珠滚落——此乃……吾与信徒之契，亦是精心……编织的幻梦。何等……温情之景！可这温情之下，祸胎……早已萌动，只待……星火燎原……” “忽有……一青年越众而出，其眼中……贪欲灼烧，竟压过……对神明的……敬畏之心！利刃破空刺来，撕开的岂止……佛身皮肉更是揭穿了……这虚伪祥和的……假面！” “佛珠坠地……如深渊洞开，贪念瞬息……吞没秩序。当他们……发觉神明……亦可肢解，佛骨为玉、佛目为珠、佛心为药……便化作……豺狼蜂拥而上！金蝉子啊，这便是你笃信的人性——敬神至弑神，仅一步之遥！贪婪焚……尽村落，唯余我……这具残骸在此作证。此番，仍是我赢了！” 枯骨般的身躯骤然迸发出扭曲的狂笑： “既如此，渡他们……为信徒、洗其罪孽……塑我……功德，岂非……天经地义世人皆言……众生可怜，却不知……可恨之处……正在其心！此局是他们……亲手入彀，恶念源于自身，我不过……添了把薪柴……小友，纵你……有仙器……傍身，也救不了……这沉沦的……众生！” 林安眸中道莲金纹流转，漠然视之： “谬矣。守本心清净，则灵台自明。世人过失若路畔石子，你拾之砸向己身，痛的是你而非石子。若真向佛，外境风雨何能动摇心旌看透虚妄，方是真强者。” “其二，去虚妄之炫，归朴素本真。世人逐名利如捕风捉影，炫耀实为招祸之灯。真正的富足，在知所需而非据所有。” “其三，避无谓之争，效上善若水。执念强辩徒伤道基，水利万物而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其四，弃非分之想，守当下之足。见他人圆满便生妄念，不过心随境转。须知‘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唯内心安宁方是永恒归宿。” 他踏前一步，声如金石裂空： “你自诩圣佛设局试炼人性，可知天道亦在试炼于你碧玉梨养蛊夺魂铸尔道基，所谓功德实为魔业！更可笑者——” 林安眼中寒芒骤盛，字字诛心： “你侍奉的这方天道，早被窃走一缕意志！不过伪天之道罢了！” 垂死的巨猿残骸猛然剧颤，仅存的独目骤然圆睁——尤其当听闻“天道意志被窃取”时，瞳孔中炸开骇然与癫狂：“汝究竟何人！古佛与那位的密约…你怎会知晓！”嘶吼间它倏然收声，却已泄露天机，枯骨般的面孔扭曲出哭嚎与狂笑交织的魔音。 九婉指尖轻颤，剑灵之心漫上悲凉：“公子，它…” 林安眸中道莲金纹流转，声如古刹梵钟：“伤其骨者方知痛，历诸苦厄得自在。” 话音未落，巨猿颅骨内一枚羊首状漆黑印记骤然浮现！魔焰自印记迸发，瞬息吞噬残躯，焚天烈焰中只余凄厉尖啸。 黄猿的狂笑与悲鸣还在焦黑的空气里震颤，那团焚身的魔焰却已坍缩成地上一点刺目的余烬。林安默立片刻，焦土的气味混杂着神魂燃烧殆尽的虚无气息，沉甸甸地压在鼻端。 “公子，他这临死前的癫狂……”九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灵狐的本能让她对那源自识海深处的封咒烙印感到毛骨悚然，“这‘会道门’，竟歹毒至斯” 林安的目光扫过地上那点将熄的余烬，又投向远处扭曲的山影。“非是歹毒，是恐惧。他最后漏出的那句话——‘古佛和那人的约定’，还有这方天道被窃取意志的秘密，便是悬在他们头顶的铡刀。 杀猿灭口，不过本能。”他语气平淡，脚下却未停，拉着九婉的身影迅速隐入嶙峋怪石投下的浓厚阴影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死寂重新笼罩山谷。 片刻之后，余烬旁一块饱经风霜、布满苔痕的巨岩底部，无声地裂开一道缝隙。一道黑影，快得如同撕裂了空间的影子，猛地从中窜出！ 它形同瘦骨嶙峋的山犬，四肢细长，却诡异地顶着一张苍老、麻木的人脸，嘴角咧开，凝固着一个似笑非哭的怪异表情。甫一落地，它便化作一道贴地的黑风，朝着谷外亡命飞掠，卷起地上细微的尘埃。 “呜——！” 一声沉闷的呜咽骤然响起，仿佛来自虚空深处。一道璀璨如液态黄金的光圈凭空出现，精准地套住了那道疾驰的黑影脖颈。 黑影猛地一滞，巨大的惯性让它如同滚地葫芦般摔出老远，在碎石地上疯狂翻滚挣扎，四肢刨动，却挣不脱那看似柔和实则坚不可摧的光之枷锁。 林安与九婉的身影，自方才藏身的巨石后缓缓踱出，如同自画中步入现实，正是前脚离去的林安和九婉，其目光审视着眼前的异兽。 “公子神机妙算！”九婉明眸闪亮，看着地上丑怪挣扎的异兽，“竟是只山魈！人面犬身，见人则诡笑，行走如风，所过之处必起阴风厉啸……古籍所载，果然不虚。” 她纤指点出，一丝凌厉的剑意刺破山魈护体的阴风，露出它眉心处一个时隐时现、扭曲蠕动的黑色羊头印记——与会道门那柄邪异禅杖上的图腾，如出一辙。 林安眼神一凝。无需言语，他一步踏前，手掌已如铁钳般扼住山魈布满粗硬短毛的脖颈。山魈发出“吱嘎”刺耳的怪叫，浑浊的兽瞳里只有原始的恐惧与狂暴，不见半分灵智清光。搜魂之术，对这等仅凭本能行事的低阶妖灵，直如利刃剖开朽木。 庞杂混乱、充满血腥与黑暗呓语的记忆碎片，洪流般冲入林安识海。许久，他松开手，山魈软软瘫倒在地，生机断绝，那羊头印记也随之消散。 “黄猿所言非虚，它曾是古佛弟子，坠入魔道，化作撒旦爪牙。”林安的声音在寂静的祭坛残骸前响起，带着洞悉真相的冰冷，“这山魈，不过会道门巡山守洞的喽啰。 飘渺城中，仅是一处分坛，根须依旧深藏于未知的阴影里。不过……”他目光投向巨猿焚身处不远的一条被藤蔓半掩的狭窄山缝，“它脑中倒指了条路——那孽畜在此地深处，尚有一座秘密祭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