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仵作睁眼,身在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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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若最后的意识,停留在解剖台上过度劳累后那阵撕裂般的心绞痛。无影灯的光晕在视野里模糊、扩散,直至彻底被黑暗吞噬。 然而,预期的永恒寂静并未到来。 取而代之的,是头颅欲裂的剧痛,和喉咙里火烧火燎的干渴。像是有砂纸在反复摩擦她的气管,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痛感。 她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光线映入眼帘,好一会儿才聚焦。 古旧的青纱帐顶,边角处甚至能看到细小的蛛网在微风中轻轻颤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复杂的味道——陈腐的木质家具气、淡淡的霉味,以及一股怎么都散不去的、劣质草药熬煮后的苦涩。 这不是医院。 现代法医时若的大脑,在瞬间给出了精准的环境判断。 紧接着,一股不属于她的、庞杂而悲苦的记忆洪流,蛮横地冲入脑海,与她本身的记忆疯狂交织、碰撞。 大夏朝。 丞相时文正不受宠的嫡女,时若。 年方十五,母亲早逝,父亲漠然。 继母柳氏面甜心苦,育有一子一女,在府中一手遮天。 下人奴仆,最是擅长看菜下碟,对她这个空有嫡女名头的大小姐,轻慢苛待是家常便饭。 唯一忠心的,只有一个自小一起长大的丫鬟,安禾。 而原主,在三日前一次偷偷外出,想为生母祭日买些祭品时,偶遇一个倒在偏僻巷弄、浑身是血重伤昏迷的男子。她心善,用尽力气简单替他包扎了伤口,又跑去寻了巡街的兵士,指明位置后便匆匆回府。许是受了惊吓,又或许是劳累过度,当夜便发起了高烧,昏昏沉沉,直至……香消玉殒。 然后,便是她,现代法医时若,在这具同样名为时若的躯壳里,苏醒过来。 “咳咳……”她试图开口,发出的却是破碎沙哑的气音。 “小姐!小姐您醒了!”一个带着浓重哭腔的、惊喜的声音在床边响起。 时若艰难地偏过头,看到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青色比甲、眼睛肿得像核桃一样的小丫鬟,正扑在床边,脸上泪痕未干。 是安禾。记忆告诉她。 “水……”时若用尽力气,挤出这个字。 安禾猛地反应过来,连滚爬爬地冲到那张掉漆的木桌边,提起一个粗陶茶壶,倒了半碗微凉的清水,又小心翼翼地扶起时若的头,一点点喂给她。 微凉的水滑过喉咙,暂时缓解了那灼烧般的疼痛,也让时若混沌的脑子清明了几分。 她靠在安禾垫高的破旧枕头上,缓缓打量着这间“闺房”。房间宽敞,却空旷得可怜。家具寥寥无几,且都是些陈旧不堪的货色。窗户纸有些地方已经破损,冷风丝丝缕缕地灌进来。唯一的妆台上,连件像样的首饰也无。 真真是,家徒四壁,形容落魄。 “小姐,您吓死奴婢了……”安禾一边用袖子擦着眼泪,一边哽咽道,“您高烧三日,昏迷不醒,浑身烫得跟火炭似的……奴婢,奴婢去求夫人请府医,可、可他们都说忙,不肯来……奴婢没办法,只能不停地用冷水给您擦身……奴婢以为……以为您也要抛下奴婢了……” 小丫鬟说着,眼泪又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砸在时若干瘦的手背上,滚烫。 时若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既有对原身这凄惨境遇的冰冷评估,也有一丝对这忠心小丫头的动容。 她抬起依旧乏力的手,轻轻拍了拍安禾的手背,声音虽然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别哭了……我……没事了。” 这简单的动作和话语,却让安禾愣住了。她抬起泪眼,有些陌生地看着自家小姐。小姐的眼神……好像不一样了。以往的小姐,总是怯怯的,带着一股化不开的哀愁和逆来顺受。可此刻,小姐的眼神虽然疲惫,却异常清亮、冷静,甚至带着一种她看不懂的……锐利 是烧糊涂了吗安禾忍不住想。 时若没有解释,她需要尽快弄清楚现状,并恢复体力。她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这具身体的虚弱。长期的营养不良,加上这次大病,底子差得可以。 “我昏睡这三日,府里……可有人来过”时若问道,声音平稳,开始搜集信息。 安禾摇摇头,脸上浮现出愤懑:“没有!只有两个粗使婆子每日按时送来些残羹冷炙,放在门口就走了。连问都没问一句小姐您好些没有!夫人那边,只打发了个小丫鬟来说,让小姐您好生静养,就别出去添乱了……” 添乱时若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是怕她死了不好交代,又巴不得她自生自灭吧。 “父亲呢” “老爷……老爷公务繁忙,未曾过问。”安禾的声音低了下去。 时若心中了然。那个便宜父亲,对前妻留下的这个女儿,恐怕早已漠不关心。在这深宅大院里,她真正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和眼前这个忠心的小丫头。 正在此时,外面隐约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喧哗声,似乎打破了丞相府后宅惯有的、那种压抑的平静。 安禾侧耳听了听,脸上露出疑惑:“外面怎么了好像很吵……” 话音未落,一个穿着绿袄的小丫鬟慌慌张张地撞开门帘跑了进来,她是负责在院外洒扫的粗使丫头小翠,此刻脸上全是惊惶和不可思议。 “大小姐!不好了!不,是……是出大事了!”小翠气喘吁吁,话都说不利索。 “慌什么慢慢说。”时若的声音依旧沙哑,却自带一股让人安定的力量。 小翠喘了口气,急急道:“辅、辅国公世子爷!他来了!带着好多礼物,阵仗可大了!说是……说是特地来向您道谢的!前头已经乱成一团了!” “什么”安禾惊得直接站了起来,眼睛瞪得溜圆,“辅国公世子向我们小姐道谢这、这从何说起啊” 时若的心,却是猛地一跳。 记忆的碎片瞬间拼接起来——三日前,那个倒在血泊中,即使昏迷也眉宇紧蹙、带着一股凌厉煞气的英俊男子。他衣料的触感是上好的云锦,腰间的玉佩纹样奇特。原来,他是辅国公世子。 她当时只凭着一股救人的本能,以及法医对伤口的专业判断,为他进行了紧急止血和包扎。他衣襟散开时,她指尖无意中触碰到他胸膛上那些交错纵横、远比新伤更为狰狞的旧疤……那绝非普通勋贵子弟该有的痕迹。 “小姐,这……这是怎么回事啊”安禾又惊又怕地看向时若。辅国公府和丞相府在朝堂上是死对头,这是连她这个小丫鬟都知道的事情。世子的这番举动,是福是祸,谁也说不准。 时若没有立刻回答。她垂下眼帘,看着自己依旧有些颤抖的、属于十五岁少女的纤细手指。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那日触碰到的、混合着血液的温热体温,以及那些凹凸不平的旧伤疤痕的触感。 丞相府的死对头…… 身受重伤的世子…… 登门道谢…… 这潭沉寂的、试图将她吞噬的死水,似乎因为这不速之客的到来,被投入了一颗意想不到的石子。 阖府上下,此刻定然是乱作一团,惊疑不定吧。 那个男人,他究竟想做什么是真的单纯报恩,还是……别有深意 时若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痒意和身体的虚弱,再抬眼时,眸中已是一片沉静的清明。她对犹自惊慌的安禾和小翠吩咐道: “安禾,替我找身能见客的衣裳。” “小翠,再去前面探听一下,世子到了何处,具体情形如何。”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无论来者是善意还是恶意,这或许是她打破眼前这绝望僵局的,第一个机会。 深渊之中,似乎透进了一缕微光。而她,必须抓住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