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府门深深，此心安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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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花宴的风波，如同一阵疾风骤雨，虽已过去，却在时若心中留下了湿漉漉的痕迹。京城贵女圈那看似繁花似锦、实则暗藏机锋的氛围，让她倍感疲惫，也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自己选择了一条与寻常闺秀截然不同的路。 回到静心苑，她屏退了左右，只留青穗在旁，独自坐在窗边，望着庭院中渐次亮起的灯火出神。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枚代表着“安乐县主”身份的玉印，冰凉的触感让她纷乱的心绪稍稍沉淀。今日在宫中，她凭借机智与底气，勉强算是站稳了脚跟，但这仅仅是开始。昭阳公主眼中那未散的怨毒，以及其他贵女或明或暗的审视，都预示着未来的路绝不会平坦。 她不由得想起了萧逐渊。那个男人，如同巍峨的山岳，是她此刻心中最大的依靠，却也是将她卷入这权力漩涡的中心。他的身份……直到此刻，她才有闲暇细细思量他那复杂而显赫的出身。 他不仅是权倾朝野的辅国公世子，更是当今圣上的亲侄，体内流淌着皇室最正统的血液。 这个认知，让时若在感到安心的同时，也生出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安心在于，有如此身份的庇护，许多明枪暗箭或许不敢轻易加身；沉重在于，这意味着她未来要面对的，不仅仅是后宅妇人的算计，更是整个帝国最顶层的权力博弈与审视。她将要踏入的辅国公府，其水之深，恐怕远超她的想象。 “小姐，可是在忧心日后”青穗的声音在一旁响起，打破了室内的寂静。她跟随时若日久，最能察觉她心绪的细微变化。 时若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否认：“只是觉得，前路似乎比南疆的‘鬼哭林’还要迷雾重重。”她顿了顿，看向青穗，“青穗，你说……辅国公府，究竟是怎样的龙潭虎穴” 青穗沉默片刻，方正色道：“奴婢不知府内具体情形。但奴婢知道，世子待小姐之心，赤诚可鉴。小姐您也并非需要依附乔木的丝萝。无论前方是何境地，小姐手中的银针与心中的丘壑，便是最利的剑，最坚的盾。” 青穗的话，如同一道清泉，涤荡了时若心中的些许迷茫。是啊，她何时变得如此畏首畏尾了无论是在相府破局，还是在南疆直面生死，她依靠的，从来都是自己这身医术与不肯屈服的意志。萧逐渊的爱重与庇护是锦上添花，而非她立身的根本。 想通了这一点，时若只觉得心胸豁然开朗，那双清亮的眸子重新变得坚定而澄澈。无论未来如何，她依然是时若，是那个立志济世救人的医者。 两日后，一封来自辅国公府的帖子，被恭敬地送到了静心苑。 递帖子的是一位面容和善、举止得体的老嬷嬷，自称姓常，是府里的老人。帖子是萧逐渊亲笔所书，字迹力透纸背，内容却很简单，邀她过府一叙，并言明已征得她父亲时相的同意。 该来的，总会来。时若握着那份帖子，心中已无波澜，只有一种“终于来了”的平静。她知道，这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邀约，更是她真正踏入萧逐渊世界的第一步。 赴约那日，时若依旧选择了一身素雅而不失身份的衣裙，发髻间只簪了一支简单的玉簪，淡扫蛾眉，通身上下并无过多装饰，却自有一股清雅高华的气度。青穗紧随其后。 辅国公府坐落于京城最显赫的地段，与皇宫相距不远。府邸并不像时若想象中那般极尽奢华、张扬夺目，反而显得庄重、肃穆，甚至带着几分历经风雨的沉静。黑漆大门上锃亮的铜环，门前矗立的、象征国公威严的石狮，以及门房护卫那精干内敛的气息，无不昭示着这座府邸非同一般的地位与底蕴。 常嬷嬷早已在门口等候，见到时若，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既不显得过分热络，也无一丝怠慢，行礼道：“老奴常氏，奉世子之命，在此迎候县主。世子已在‘澄心堂’等候，县主请随老奴来。” 进入府门，绕过影壁，眼前的景象让时若微微动容。府内庭院开阔，亭台楼阁布局大气磅礴，不见寻常富贵人家的精巧堆砌，反而有一种疏朗开阔的气象。青石板路两旁，古树参天，看得出是历经数代人的积淀。偶尔有仆役经过，皆是步履轻稳，目不斜视，规矩极严。 时若默默观察着这一切，心中对那位素未谋面的、萧逐渊的父亲——睿王兼老辅国公，生出几分好奇。能营造出如此府邸气象的主人，定然非同寻常。 穿过几重院落，常嬷嬷引着时若来到一处名为“澄心堂”的书房外。“世子就在里面，县主请。”常嬷嬷躬身示意，并未跟随入内。 时若对青穗微微颔首，独自一人，推开了那扇沉木房门。 书房内陈设简洁，却处处透着不凡。四壁皆是顶天立地的书架，密密麻麻摆满了各类典籍，不仅有经史子集，还有兵书、律法甚至一些杂学孤本。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与檀香混合的气息。萧逐渊并未坐在主位，而是站在窗边，负手而立，似乎在欣赏窗外的竹影。他今日未着官服，只穿了一身玄色常服，少了几分朝堂上的冷厉，多了几分居家的闲适，却依旧身姿挺拔，令人无法忽视。 听到开门声，他转过身来，目光落在时若身上，那深邃的眼眸中瞬间漾开一丝暖意，唇角亦微微扬起：“你来了。” 简单的三个字，却仿佛带着千钧重量，包含了这些时日的思念与此刻的安心。 “嗯。”时若走上前，目光扫过这间充满了属于他气息的书房，轻声道：“你这书房，倒不像锦衣卫指挥使的，更像是一位博学鸿儒的。” 萧逐渊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些书架，语气平和：“父亲……与陛下皆重文武之道。身为宗室，既需知晓经史，明辨是非，也需通晓兵略，方能不负‘辅国’之名。”他顿了顿，看向时若，语气变得郑重，“今日请你来，一是想让你熟悉此地，二来……有些关于府内的情况，需得让你知晓。” 他引着时若在窗边的茶榻坐下，亲自为她斟了一杯热茶。茶香袅袅，氤氲了两人之间的空气。 “我母亲去得早，”萧逐渊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怀念，“府中并无其他姬妾，故而后宅之事，相对简单。如今府内事务，暂由这位常嬷嬷与府中长史共同打理。常嬷嬷是母亲当年的陪嫁，忠心可靠，你可放心。” 时若静静地听着，心中明了。他这是在为她铺路，提前让她了解府中人事，避免她日后接手时无所适从。这份细心与尊重，让她心头微暖。 “至于父亲……”萧逐渊提到父亲时，神色间多了一丝复杂的敬意，“他老人家近年来多在京郊别院静养，参禅悟道，鲜少过问府中与朝中之事。当年他辅佐陛下登基，历经风波，如今只求清净。但他若知晓是你，定会欣慰。” 他没有细说当年具体是何等“风波”，但时若能想象，那必定是伴随着血雨腥风的权力斗争。也正因如此，老辅国公的急流勇退，才更显智慧，也为萧逐渊如今的地位，扫清了许多障碍。 “我知你心志，不喜束缚。”萧逐渊凝视着时若，目光坦诚而灼热，“这辅国公府，或许规矩繁多，或许目光汇聚，但我希望你明白，这里永远不是禁锢你的牢笼。东苑我已命人收拾出一处独立的院落，临水靠湖，清静雅致，你可按照自己的心意布置。无论是开设药房，研读医书，还是会见病患，皆由你自主。府中之人，绝不敢怠慢干涉。” 他的承诺，一句句，清晰地落在时若心上，如同最郑重的誓言。他不仅理解她，更在用实际行动，为她在这深府高墙之内，开辟出一方属于她自己的天地。 时若抬眸，迎上他深邃而专注的目光，心中最后一丝因未知而产生的彷徨，也彻底烟消云散。她看到了他眼中的真诚，看到了他对未来的规划，更看到了他将自己视为平等伴侣的尊重。 “我信你。”她轻声开口，唇角扬起一抹清浅而真心的笑容，如同冰雪初融，春花绽放，“也信我自己。” 无需更多言语，彼此的心意已在目光交汇中融为一体。窗外，竹影摇曳，清风送爽。在这象征着帝国顶级权贵的府邸深处，两颗历经磨难的心，找到了共同的归宿与方向。 时若知道，踏入这辅国公府，她的人生将翻开全新的一页。前路或许仍有风雨，但只要有身边这个男子在，有她手中的银针与心中的信念在，她便无所畏惧。 此心安处，即是吾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