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晨光熹微，前路漫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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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天光如同稀释的薄墨，一点点浸润着窗纸。新房内，夜的沉寂尚未完全褪去，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昨日的紧张与血腥气。 萧逐渊几乎是睁着眼等到天亮的。身侧时若均匀的呼吸声是他此刻唯一的慰藉，但他紧绷的神经却无法真正松弛。皇帝那看似雷霆手段、实则处处留有余地的处置，像一根细刺，扎在他心头。张太妃被圈禁，昭阳被加重惩罚，唯独对李贵妃，只字未提，反而赏赐玉如意“压惊”这与其说是安抚，不如说是一种无声的警告和平衡。帝王心术，深如渊海，他不得不更加谨慎。 他极轻地侧过身，借着熹微的晨光，凝视着熟睡中的时若。她睡得很沉，长睫如蝶翼般栖息在苍白的脸颊上，昨夜惊魂留下的脆弱感尚未完全消散。他伸出手，指尖在即将触碰到她脸颊时又蓦地停住，生怕惊扰了她的安眠。这份失而复得的宁静，让他胸腔里翻涌的暴戾与后怕，一点点被熨帖平复。他必须变得更强，才能为她撑起一片真正安宁的天空。 动作轻柔如羽，他起身下榻，穿戴整齐。当他推开房门时，周身的气息已恢复了一贯的冷峻与威严。 青鸾如同融入阴影的一部分，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廊下，眼底带着与萧逐渊相似的倦色，但更多的是一种猎犬锁定目标后的专注。 “世子，”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与晨风融为一体，“王五的底细，水比预想的还深。他五年前进府的那条线，查到那个‘病故’的远房亲戚就断了。但我们顺着王五这些年在京中的零星活动轨迹摸查，发现他每隔两三个月，都会去西市一家叫‘回味斋’的点心铺子，买的还都是最寻常的桂花糕。” 萧逐渊眸光一凝：“点心铺子” “是。那铺子生意普通，老板是个瘸腿的老头，看起来没什么特别。但我们的人蹲守发现，王五每次去买点心，停留的时间都比正常购买要长一点，而且似乎……会和老板有极其短暂的眼神交流。”青鸾补充道，“已经派人去查那老板的底细了，但目前还没消息。” “盯死那家铺子。”萧逐渊立刻下令，“王五已死，看看有没有其他人会去，或者那老板会不会有异常举动。这可能是‘青蚨’的一个联络点。” “明白。另外，张太妃昨夜移居北苑康宁宫，很平静，没闹出任何动静。内务府指派的新人已经全部到位，我们的人确认，康宁宫外围确实有暗桩监视，是陛下的人。” 皇帝果然将张太妃当成了鱼饵，等着更大的鱼上钩，或者，等着她自己露出破绽。 “让我们的人，想办法从那些被带走的太妃旧人嘴里撬点东西出来，重点问清楚太妃近半年来与宫外的联系，尤其是与永和宫、以及那些看似不起眼的勋贵女眷的往来。”萧逐渊沉吟道，“还有，想办法摸清楚，昨日普济寺那个斗笠男子，在将锦盒交给太妃之前，是否还接触过其他人。” “是，属下立刻去安排。” --- 时若是在一阵心悸中醒来的。梦中那幽蓝色的荧光和仆役狰狞绝望的脸交织闪现，让她猛地睁开眼，胸口剧烈起伏。映入眼帘的是大红色的帐幔和窗外渐亮的天光，她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昨夜种种并非虚幻。 “安禾。”她的声音带着刚醒时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一直守在外间不敢深睡的安禾立刻端着温水进来，脸上堆着小心翼翼的笑容，试图驱散这清晨的凝重：“小姐……啊不，世子妃，您醒了世子爷吩咐了，让您多睡会儿，别吵您。”她手脚麻利地拧了帕子递过来。 温热湿润的帕子敷在脸上，稍稍驱散了噩梦带来的寒意。时若看着镜中自己依旧没什么血色的脸，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将那些恐怖的画面压下去。她不能倒下，更不能让逐渊为她担心。 “青穗呢”她问，声音恢复了些许平稳。 “青穗姐姐一早就去库房和厨房了，说是要把今日所有要入口的东西、要近身用的物件，再亲自查验一遍，连运送的婆子都要重新核对面孔。”安禾回道，语气里带着敬佩，“世子妃您放心，有青穗姐姐在，定然出不了差错。” 时若心下稍安。青穗的谨慎和周全，是她此刻最大的助力。 按照规矩，新妇今日需向公婆敬茶。时若仔细梳妆，挑选了一套颜色较为庄重却不失喜庆的衣裙，发髻也梳得一丝不苟。她看着镜中那个努力维持镇定、甚至刻意将唇角扬起一个温婉弧度的自己，心中一片冷然。从今日起，她不仅是时若，更是辅国公府的世子妃，她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逐渊的颜面。昨日之辱，今日之艰，她必须坦然受之，且要表现得无可挑剔。 走在通往正院的回廊上，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四面八方投射来的目光。好奇、探究、敬畏、甚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同情……她目不斜视，步履从容，裙裾微动间，自有一股沉静的气度，让那些暗中的打量不由得收敛了几分。 敬茶的过程比预想的更为顺利。辅国公萧擎苍端坐上位，神色威严，只在接过茶盏时，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深邃，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了然和一丝几不可察的宽慰，并未多言，只淡淡道：“起来吧，日后安心在府中住下。” 国公夫人沈氏则要温和许多，拉着她的手，说了好些体己话，言语间满是让她放宽心，好好调养身子，府中中馈琐事不必急于接手。 回到他们居住的“澄心苑”（萧逐渊将主院名称移用至此），时若发现萧逐渊已经回来了，正站在临窗的书案前，眉头微蹙，批阅着几份文书。晨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影和冷硬的侧脸线条。 “父亲母亲没有为难你吧”他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眼底的冷冽在看到她时融化了些许，但那份疲惫却难以掩饰。 “没有，都很和善。”时若走到他身边，目光落在摊开的文书上，是关于加强京城巡防和严查往来商旅的奏疏草案。“你是在借昨日之事，推动京畿戒严” “嗯。”萧逐渊放下笔，指尖按了按眉心，“‘青蚨’能渗透进府邸，就能渗透进其他地方。必须借此机会，名正言顺地收紧对他们的包围圈。这份奏疏，我会联合几位交好的御史一同上呈。” 他不仅要肃清内部，更要主动向外扩张，挤压敌人的生存空间。这是一盘大棋，而他，已经开始落子。 时若看着他冷峻而专注的侧脸，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心疼，有骄傲，也有一种并肩作战的笃定。她伸手，轻轻替他拢了拢微皱的衣襟：“有什么是我能做的吗比如……一些他们不易察觉的，从内宅女眷入手的方向” 她想起李贵妃那对看似无害的如意，以及张太妃深居简出却能被利用的身份。 萧逐渊握住她微凉的手，包裹在掌心，目光深沉地看着她：“你的心意我明白。但现在，你最重要的任务是养好身子。”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外面的事，有我。府里的事，有管家嬷嬷。你只需……相信我，陪在我身边。” 他的掌心温暖而有力，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沉稳。时若望着他深邃的眼眸，那里有未散的硝烟，有沉重的责任，也有对她毫不掩饰的珍视。她不再多言，只是轻轻回握住他的手，点了点头。 然而，两人都心知肚明，眼前的平静只是暴风雨后短暂的间歇。张太妃虽被圈禁，却成了悬而未决的谜团；李贵妃稳坐宫中，赏赐的背后是深不可测的意图；昭阳公主禁足延长，怨恨只会更深；“青蚨”组织断其一指，本体却依旧隐藏在更深的黑暗里。还有那位心思难测的帝王…… 前路，迷雾重重，危机四伏。 但此刻，在这晨光熹微的静谧院落中，两人双手交握，目光交融，无需更多言语，便已明了彼此的心意。无论前路是荆棘密布，还是万丈深渊，他们都将携手同行，直至云开月明。 “逐渊，”时若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无论将来如何，刀山火海，我陪你一起。” 萧逐渊收紧手掌，将她微凉的手指完全包裹，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她。 “好。”他应道，声音低沉而郑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