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蛛丝寻迹处，惊澜潜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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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影等人南下已逾十日，京城与东南之间，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壁障，音讯传递变得缓慢而谨慎。萧逐渊表面如常上朝、处理公务，甚至偶尔会陪同时若出现在济世堂，展现出国公府世子与世子妃的从容不迫。然而，只有时若知道，他书房那扇窗前的驻足时间越来越长，凝视南方的目光也愈发深沉。每当有驿马疾驰入京，或是信鸽扑棱着翅膀落在国公府特制的鸽笼上时，他看似不经意的动作总会快上几分。 这种等待，如同在暗夜中行走于悬崖边缘，不知下一步是实地还是深渊。 萧逐渊习惯于掌控局面，此刻却不得不将主动权部分交予远方，这种感觉并不好受。他反复推演着莫影等人可能遇到的种种情况，设想着东南官场可能设置的障碍，甚至模拟着与“海鹞子”正面冲突的应对方案。每一个深夜，书房内的烛火总是亮至三更以后，映照着他冷峻而专注的侧脸。时若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无法分担这份焦灼，只能更加精心地打理济世堂，将这份产业经营得铁桶一般，让他无后顾之忧。 这一日，萧逐渊下朝回府，刚踏入书房，便见心腹暗卫统领严锋已候在室内，脸色凝重。 “世子，有消息了。”严锋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与紧张，“是莫影通过第三路信鸽传来的，用了最高级别的密文。” 萧逐渊心头一凛，面上却不露分毫，快步走到书案后坐下：“讲。” “信上说，他们已初步确认‘鬼螺湾’确有蹊跷。那里表面是个废弃的小渔村，仅有几户人家，但夜间常有不明船只靠岸，卸下的货物并非鱼获，而是用油布包裹的沉重木箱，由专门的人员接手后，通过一条隐秘的小路运往内陆。他们设法靠近探查过一次，守卫极其森严，暗哨密布，且那些人行动间颇有行伍气息，不似普通海匪。”严锋语速不快，确保每个字都清晰传入萧逐渊耳中，“更重要的是，他们冒险截获了一点从木箱缝隙中漏出的碎屑，莫影确认，是精铁碎末，而且……似乎带有军中制式兵械打磨后的特有痕迹。” 精铁碎末！军中制式痕迹！ 萧逐渊的瞳孔骤然收缩，搭在扶手上的指节瞬间绷紧。账册的猜测被证实了！“海鹞子”果然在走私兵铁！而且，接手货物的人带有行伍气息，这意味着什么东南驻军中有他们的内应还是……这根本就是某些军中败类与海枭勾结，监守自盗！ 一股冰冷的怒意如同毒蛇般缠上他的心脏。 边防将士在前方浴血，后方却有人为了私利，将屠刀亲手递给敌人！这已不仅仅是逆党作乱，这是动摇国本，罪无可赦！ “消息可靠吗莫影他们是否暴露”萧逐渊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莫影在信中提到，截获碎屑的过程极为惊险，险些与暗哨遭遇，幸得他们准备充分，及时隐匿。目前看来，应当尚未暴露。但他建议，后续探查需更加谨慎，‘鬼螺湾’犹如龙潭虎穴。”严锋回道。 萧逐渊沉默片刻，脑中飞速运转。兵铁走私，军中可能存在的内鬼……这潭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还要浑。莫影等人处境极其危险，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传令给莫影，”萧逐渊终于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中捞出，“暂停对‘鬼螺湾’的深入探查，避免打草惊蛇。将重点转向查明那些货物的最终去向，以及接货人员的具体身份。同时，启用我们在东南都司的暗线，秘密查探近期各卫所、军械库有无异常报损、人员有无可疑调动或巨额不明财产。记住，一切以安全为上，宁可慢，不可错。” “是！”严锋领命，正要离去。 “等等，”萧逐渊叫住他，补充道，“让我们在京里的人，加强对兵部、工部相关官员，特别是与东南军械调配有关人员的监视。看看京城这边，有没有人与这条线扯上关系。” “属下明白！” 严锋退下后，书房内只剩下萧逐渊一人。他缓缓靠向椅背，闭上双眼，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兵铁……这消息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心湖，激起惊涛骇浪。他仿佛已经能看到，那些经由“海鹞子”之手流出的刀剑，可能正指向大夏的将士，指向无辜的百姓。 一种沉重的、几乎令人窒息的责任感攫住了他。 他必须尽快理清这团乱麻，找到确凿证据，将这伙国之蛀虫连根拔起。然而，牵一发而动全身，东南局势敏感，若无铁证贸然动手，很可能引发不可预料的动荡，甚至给虎视眈眈的外敌可乘之机。 --- 与此同时，济世堂内，时若也正面临着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连日来，那些在济世堂外窥探的目光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变得更加大胆和频繁。甚至有人试图冒充病患混入后堂，被机警的护卫拦下后，又佯装走错路悻悻离去。 “世子妃，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陆明眉头紧锁，“这些人如同跗骨之蛆，虽未造成实质破坏，却扰得人心不安，也让我们做事束手束脚。而且，我担心他们是在寻找时机，酝酿更大的阴谋。” 时若坐在后堂，手中捧着一杯已然微凉的清茶，目光沉静地听着陆明的汇报。她何尝不知对方的步步紧逼那种被毒蛇在暗处窥视的感觉，让她脊背发凉，但她更清楚，自己绝不能先乱阵脚。 “他们越是想让我们自乱阵脚，我们越要稳如泰山。”时若放下茶杯，声音清晰而镇定，“陆先生，将明处的护卫再增加两成，做出严阵以待的姿态。暗处的人手，分成两组，一组继续反盯，另一组……主动出击。” “主动出击”陆明微微一愣。 “不错。”时若眼中闪过一丝冷芒，“挑选几个机灵生面孔，扮作走街串巷的货郎或者乞儿，混入那些窥探者时常出没的茶楼、酒肆，听听风声，看看能否找到他们的落脚点，或者探听到只言片语。记住，只需探听，绝不可动手，更不可暴露与济世堂的关系。” 她顿了顿，继续道：“另外，从明日开始，济世堂每日熬制预防时疫的汤药，在门口免费发放给过往百姓。不仅要发，还要大声宣扬，说是感念京城百姓信赖，特以此回馈乡梓。” 陆明略一思索，便明白了时若的用意。增加护卫是威慑，主动探听是反击，而免费发放防疫汤药，则是攻心。此举不仅能进一步收拢民心，将济世堂的善名做实，更能将那些窥探的目光置于众目睽睽之下，让他们有所顾忌，难以在光天化日之下行事。这是一手以退为进，以柔克刚的好棋！ “世子妃高明！属下这就去安排！”陆明心悦诚服，躬身退下。 时若独自坐在房中，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应对这些阴私手段，耗费的心神并不比管理一个大家族少。她感到一种深深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不甘与倔强。她不愿永远活在萧逐渊的羽翼之下，只做一个被保护者。她要让自己，让济世堂，成为能与他并肩作战的力量。 这份信念，支撑着她在这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京城里，一步步艰难却坚定地前行。 她走到窗边，看着前院正在加紧熬制汤药升起的袅袅白烟，以及渐渐聚集过来排队领取的百姓，心中稍安。无论暗处的敌人如何猖獗，这人间烟火气，这求生的渴望，才是真正不可摧毁的力量。而她，愿意守护这份力量。 京城与东南，两处战场，两种截然不同的斗争方式，却因同一张阴谋的大网而紧密相连。萧逐渊在朝堂与暗战中运筹帷幄，时若在市井与人心间坚守阵地。夫妻二人，一明一暗，一刚一柔，共同面对着来自“青蚨”与其背后势力的巨大威胁。风暴的漩涡正在不断扩大，而他们，已然身处漩涡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