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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平三年，夏末。 凤仪宫的冰鉴里镇着几块青瓜，丝丝凉气驱散了午后的燥热。 沈薇薇穿着一件月白的软罗常服，斜倚在临窗的贵妃榻上，手中拿着一卷地方志，看得入神。 窗外那株梧桐枝叶繁茂，投下大片阴凉，几只知了在荫翳间有气无力地鸣叫。 阿木轻手轻脚地端着一碟刚冰镇好的莲子羹进来，见她专注，便悄悄放在一旁的小几上。 “看什么，这般入神”萧景珩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他今日下朝早些，换了一身玄色暗纹的常服，少了几分朝堂上的凛冽，多了些许居家的慵懒。 沈薇薇闻声抬眼，唇角自然漾开一抹笑意，将书卷放下：“在看青州府志。上面记载了一种‘云雾茶’，生于悬崖峭壁，采撷极难，但茶汤清冽，有凝神之效。我在想，若是移栽些到宫里……” 萧景珩走到她身边坐下，很自然地执起她的手，指尖在她微凉的腕骨上轻轻摩挲：“你喜欢，朕便让人去办。只是那等险地，寻常宫人怕是难以攀爬。” “不必兴师动众。”沈薇薇摇头，“只是闲来无事，随便翻翻。倒是你，今日朝中无事” “无非是些漕运、赋税的老生常谈。”萧景珩语气平淡，眉间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修为未复，处理繁重政务，终究比往日更耗心神。 他目光落在小几上的莲子羹，“这是阿木的手艺看着不错。” 沈薇薇端起碗，用银匙轻轻搅动，舀起一勺，递到他唇边：“尝尝，清热去火。” 萧景珩微微一怔，随即含笑张口。 清甜的羹汤入口，带着莲子的软糯和冰镇的凉意，确实熨帖。 他已是帝王之尊，早已习惯了被人伺候，但由她这般亲手喂食，心中仍涌起一股难言的暖流与悸动。 “味道很好。”他看着她，目光深邃。 沈薇薇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垂下眼帘，又舀了一勺，这次却是送入了自己口中，低声嗔道：“自己吃。” 萧景珩低笑起来，胸腔震动，伸手拿过她手中的碗匙，也舀了一勺递到她嘴边：“礼尚往来。” 两人就这般你一口我一口，分食着一碗简单的莲子羹，偶尔低声交谈几句朝中趣闻或宫中琐事，时光静谧温柔。 窗外的蝉鸣远了，只剩下彼此清浅的呼吸和碗匙偶尔碰撞的细微声响。 秋深，御花园。 菊花开得正好，层层叠叠，金黄、雪白、淡紫，争奇斗艳。 沈薇薇披着一件杏子红的斗篷，与几位宗室命妇在园中赏菊。 她如今虽深居简出，但必要的皇室交际并未完全推拒。 几位夫人都是人精，言语间极尽奉承，却又小心地避开了所有可能与“力量”、“往事”相关的话题，只围绕着花艺、养生、儿女家常打转。 “……娘娘您瞧这株‘绿水秋波’，花瓣碧绿如玉，可是难得的珍品。”一位郡王夫人笑着指点。 沈薇薇微微颔首，目光掠过那奇特的菊花，落在不远处一丛看似普通的白菊上。 她走过去，俯身轻轻触碰那柔软的花瓣，对跟在身后的阿木道：“这‘玉壶冰’香气清幽，采些回去，晚上可以用来熏枕，安神。” 这也是一种“美人壶”…… 她的态度平和自然，并未刻意彰显什么，却自有一股令人心安的气度。 几位命妇交换着眼色，心中那点因皇后“失势”而起的微妙心思，在这样从容不迫的日常里，也渐渐消散了。 晚膳后，萧景珩携她在御花园中散步消食。 月色清朗，桂花暗香浮动。 “今日见了成郡王家的老夫人”萧景珩随口问。 “嗯，精神头很好，还念叨着想让小世子进宫给大皇子做个伴读。”沈薇薇挽着他的手臂，慢慢走着。 “你怎么看” “孩子还小，不急。倒是成郡王近来在工部差事办得不错，该赏。” “好，依你。” 两人说着家常，如同世间最寻常的夫妻。 行至太液池边，但见月影沉璧，波光粼粼。 沈薇薇停下脚步，望着水中摇曳的倒影，忽然轻声道：“有时候觉得，就这样过日子，也很好。” 没有惊天动地的劫难，没有迫在眉睫的危机，只有细水长流的陪伴。 萧景珩握紧她的手，与她并肩而立，望着同一片月色：“嗯，很好。” 他知道，这样的平静来之不易，是他与她用血与火换来的。 他也知道，暗处或许仍有潜流，她的体内依旧沉睡着不凡的根源。 但至少在此刻，他们是帝后，也是彼此唯一的归处。 冬初，紫宸宫暖阁。 地龙烧得暖洋洋的，窗外飘着今冬第一场细雪。 萧景珩在批阅最后几份奏章，沈薇薇则坐在他对面，就着明亮的宫灯，为他缝制一件冬日用的护膝。 她的针线算不得顶好，但一针一线极为认真仔细。 混沌之力沉寂后，她似乎更愿意亲手为他做些琐碎小事。 萧景珩偶尔抬头，便能看见她低垂的眉眼，长长的睫毛在灯下投下柔和的阴影，神情专注而安宁。 他的心便也跟着静了下来，连带着批阅奏章时的烦闷也消散不少。 “好了。”沈薇薇咬断线头，将护膝递过去，“试试看合不合适” 萧景珩放下朱笔，接过那还带着她指尖温度的护膝，入手柔软厚实。 他依言套在膝上，尺寸正好，温暖包裹了关节。 “很暖和。”他看着她，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暖意，“比尚衣局做的更合心意。” 沈薇薇抿唇一笑，带着些许赧然：“莫要哄我，我的针线活自己清楚。” “朕说的是实话。”萧景珩握住她有些冰凉的手，拢在掌心暖着，“薇薇，有你在身边，便是最好的。” 窗外风雪渐大，暖阁内却春意融融。 帝后二人，一个执笔安天下，一个拈针暖君心，在这俗世烟火里，寻到了属于他们、最真实的幸福。 这些看似平淡的日常，于他们而言，已是命运最慷慨的馈赠。 至于未来是否还有风浪…… 至少此刻，他们珍惜眼前的每一寸光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