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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众多纷乱、惶恐或是心怀鬼胎的身影中,一个穿着普通内门弟子服饰的青年,死死握着拳,指甲深深掐入了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 他望着彭羽消失的天际方向,眼中充满了无法言说的痛苦、蚀骨的担忧,以及一丝破釜沉舟的决绝。他是令小修。 他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回住处收拾任何有价值的物品,只是凭借着本能,不顾周围同门或劝阻、或嘲讽、或漠然的目光,如同疯了一般冲出了混乱的沧涧宫山门,循着冥冥中那一丝微弱的感应,朝着彭羽离去的方向拼命追去。 他不知道自己追上能做什么,或许连对方的身影都看不到,但他只知道,他必须去,必须找到她,哪怕只是确认她安好。 而几乎就在令小修不顾一切冲出山门的同时,在一条通往外界、相对僻静的碎石小径旁,一道身影仿佛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来人身着代表陵国官员身份的藏青色官袍,袍角沾染着露水与尘土,风尘仆仆,显然是经过了不惜代价的长途疾驰。 他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但那双总是沉稳睿智的眼眸,此刻却布满了红丝,眼底深处翻涌着剧烈挣扎后的痛楚,以及一种仿佛割舍了最重要之物后的深沉决然。 他,正是萧袍。 他看着那个不顾一切从山门内冲出来的、满脸焦急与执拗的青年身影,主动从树荫下迈出,拦在了小径中央。 令小修猛地停下脚步,呼吸急促,警惕地看着眼前这位他曾见过数面、身份尊贵的陵国官员:“萧大人您...您为何在此” 萧袍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眼前的山峦与云雾,看到了那个被其弟带走、如今不知身在何方、是安是危的清冷倩影。 他沉默了片刻,那沉默沉重得几乎让人窒息。然后,他缓缓地从怀中贴身处,取出一枚玉佩。那玉佩原本温润光洁,此刻却黯淡无光,表面布满了如同蛛网般细密的裂纹,仿佛轻轻一触就会彻底碎裂。这是他与彭言墨之间,曾经用以联系的信物,如今已然灵性尽失。 他指尖微微用力,伴随着一声细微的、如同心碎般的轻响,那枚布满裂纹的玉佩在他指间化为了细细的齑粉,如同流逝的时光与斩断的牵绊,簌簌落下,消散在风中。 “令小修,” 萧袍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仿佛被砂纸打磨过的粗糙感,每一个字都蕴含着难以言喻的痛苦,“我知道你的心思。从前...是我存了私心,囿于这身官袍,困于家国立场,顾虑重重,未能真正为她遮风挡雨,甚至...还曾因这身份与抉择,让她伤心失望。” 他抬起头,目光不再迷茫,变得锐利如出鞘的寒刃,直直刺入令小修的眼底:“如今,她脱离沧涧宫这泥潭,前路注定荆棘遍布,危机四伏。我...身陷庙堂,牵绊太多,身不由己,再也无法像你这般自由,护她周全,亦...无颜再出现在她面前,徒增烦扰。” 他深吸一口气,那吸气声仿佛扯动了五脏六腑的伤势,带着明显的颤音,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从今往后,我把她,交给你了。” 令小修浑身剧震,瞳孔骤然收缩,难以置信地看着萧袍。他完全没料到,这位一直被他视为情敌、且无论身份地位还是实力都远高于自己的官员,会说出这样的话。 萧袍却不给他消化和反应的时间,语气陡然变得无比严厉,甚至带着一股森然的杀意:“但你要以你所信奉的天道起誓!此生此世,若你负她、伤她、令她因你而受半分委屈,我萧袍纵是拼却这身官位前程,纵是上碧落,下黄泉,也必穷尽毕生之力,叫你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 这厉声的质问与要求,如同重锤敲打在令小修的心头。他看着萧袍眼中那毫不作伪的、混合着深切痛楚与决绝守护的复杂眼神,心中原有的那点芥蒂与嫉妒,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与难以言喻的震撼。他猛地单膝跪地,右手指天,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却异常坚定、洪亮: “天道在上!后学弟子令小修,于此立誓!此生此世,必以性命守护言墨,竭尽所能,护她周全,不让她受丝毫委屈苦难!若违此誓,天地共弃,人神共愤,甘受神魂俱灭之刑,永世不得超生!” 宏大的誓言落下,冥冥之中,天地间似乎有微不可察的规则波动一闪而逝,象征着这誓约的成立与束缚。 萧袍深深地看了跪在地上的令小修一眼,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卸下重担般的释然,有深入骨髓的痛楚,更有一种彻底的、不留余地的告别。 他不再多言,猛地转过身,决绝地踏上了那条通往陵国方向的、漫长而孤寂的官道。夕阳将他的背影拉得很长很长,那原本挺拔的身姿,此刻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与萧索,仿佛所有的生气与热忱,都随着刚才那碾碎的玉佩和托付的誓言,一同留在了身后。 他擅自离开职守,介入他国内部宗门纷争,更与“叛离”宗门的彭言墨牵扯不清...等待他的,绝不仅仅是上司的斥责那么简单。陵国律法森严,庙堂风波诡谲。 他的仕途,乃至他的性命,都可能因为今日之举而蒙上巨大的阴影,甚至终结。但他走得义无反顾。 而在令小修于山门外立下重誓、萧袍转身踏上归途受刑之路的同一时刻,远在数千里之外,万窟山脉某个被临时开辟出来、隐蔽而简陋的洞府之中,刚刚被彭羽以精纯神力温养着、从漫长昏迷中悠悠转醒的彭言墨,心口处莫名传来一阵尖锐的空落感,仿佛有什么维系已久的、无形的东西,在这一刻悄然断裂、消散了。她有些茫然地睁开沉重的眼帘,望向被巨石遮掩的洞口缝隙,却只见外面群山寂寂,暮色四合,云雾缭绕,什么也看不真切。 她并不知道,那个曾在她生命中留下深刻烙印、让她又爱又怨的陵国官员,已经用最决绝的方式,亲手斩断了与她的所有因果牵连,将那份未曾宣之于口、也永不会再宣之于口的情感与责任,转托他人,而后独自一人,默然背负着所有后果,踏上了那条注定充满荆棘的归途。 ... 大陆北境的极寒仍在缓慢消退,万物复苏的迹象初显。 然而,由沧涧宫这场惊变所引发的暗流,却如同地下奔涌的岩浆,刚刚开始积蓄力量,终将喷薄而出,改变整个北境,乃至更广阔天地的格局。 彭言墨体内沉寂的女娲神魂,彭羽魂海中初醒便展现无上威严的玄千灵魂碎片,以及那惊鸿一现、仿佛来自无尽汪洋的蓝色魂影... 洞府内,彭羽小心翼翼地喂姐姐服下温养的灵液,看着她依旧苍白却逐渐平稳的睡颜,心中的紧迫感如同烈焰灼烧。 他知道,这短暂的安宁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间隙。十年之约,如同悬顶的利剑,时刻提醒着他实力的不足。他目光投向洞外无垠的黑暗,眼神顿时坚定如铁。 万窟山,千峰叠嶂,万壑幽深。无数天然形成的石窟如同巨兽沉默的眼瞳,深不见底地镶嵌在苍灰色的山体之中,它们彼此勾连,脉络复杂,共同构成了一座庞大而迷离的地下迷宫。这里的气息古老而蛮荒,常年弥漫着终年不散的薄雾,有效地隔绝了外界的神念探查与世俗纷扰。 在一处尤为隐蔽的洞窟深处,彭羽以自身精纯神力布下了重重禁制。道道金光如同流动的液态火焰,自他指尖流淌而出,蜿蜒交织于洞口岩壁与虚空之中,其中更混合着《日月神典》独有的煌煌道韵,那是一种蕴含了日月轮转、阴阳生灭的至高法则气息。 金光禁制缓缓流转,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威压,将这片临时开辟的洞府守护得固若金汤,仿佛自成一方小天地。 洞内空间颇为宽敞,穹顶垂下些许泛着微光的钟乳石,地面则相对平整。氤氲的天地灵气在此汇聚,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的灵雾,缓缓飘荡。然而,在这片灵气盎然的景象之下,却弥漫着一股劫后余生的沉寂,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不久前那场惊心动魄追逐战的紧张气息。 一块平滑如镜的青色巨石上,彭言墨盘膝而坐。她双眸微闭,长长的睫毛在苍白得没有血色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原本紊乱的气息已经逐渐趋于平稳,但体内经脉与魂海传来的阵阵隐痛,依旧提醒着她不久前经历的凶险。 女娲神魂在爆发出惊世一击,击退强敌广流之后,消耗过于巨大,已然陷入了更深层次的沉寂,只在她的魂海最深处,留下一缕温润而充满生机的造化之气,如同最细腻的春雨,缓慢而坚定地滋养着她受损的灵魂本源与略显残破的肉身。 她缓缓睁开双眼,眸底深处掠过一丝短暂的迷茫,随即被更深的沉重所取代。沧涧宫多年修行的岁月,那些或真诚或虚伪的同门情谊,以及师尊广流道尊最后时刻显露的、那狰狞而无情的夺魂之举... 这一切交织在一起,如同无数冰冷的尖刺,深深扎入她的心湖,激起层层难以平复的涟漪。那是一种信念崩塌后的空洞,以及对前路未知的茫然。 “感觉如何” 一道沉稳的声音在一旁响起,打破了洞内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