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刮骨疗毒：林城之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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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城，“鼎盛矿业”黑瞎子沟三号井事故现场。 地狱，也不过如此。 巨大的、如同怪兽巨口般的矿井斜井入口处，还在袅袅地冒着混杂着黑烟和粉尘的刺鼻气体。 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将井口附近的工棚、绞车房撕成了扭曲的废铁和燃烧的碎片。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焦糊味、血腥味和瓦斯残留的恶臭。 刺耳的警笛声、消防车高压水枪的嘶鸣、救援车辆的轰鸣、以及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叫骂声、指挥人员的嘶吼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曲令人心胆俱裂的死亡交响。 地面被炸开一个恐怖的深坑，扭曲的钢梁、破碎的矿车、焦黑的岩石散落得到处都是。 穿着橘红色救援服的消防队员、矿山救护队员，如同蚂蚁般在废墟和井口附近紧张忙碌，脸上沾满了煤灰和汗水，眼神中充满了焦急和疲惫。几台大型钻机和通风设备正在轰鸣着向井下艰难挺进，试图开辟生命通道。 一群群矿工家属，男女老少，被警戒线拦在远处。他们有的瘫坐在地，目光呆滞；有的互相搀扶着，哭得撕心裂肺；有的则如同愤怒的困兽，试图冲击警戒线，哭喊着亲人的名字，质问着苍天和那些看不见的“领导”… “我的儿啊！你出来啊！” “当家的！你不能丢下我们娘仨啊！” “黑心的刘黑子！你还我爹的命来！” “官老爷们！你们管不管啊！井底下都是活生生的人啊！” 绝望和愤怒的情绪，如同失控的野火，在寒风中蔓延燃烧，随时可能引爆更大的混乱。 就在这片混乱和绝望的中心，几辆喷涂着“矿山安监”字样的公务车姗姗来迟。车门打开，林城市安监局局长李安全腆着肚子，在一群下属的簇拥下钻了出来。 他四十多岁，头发梳理得油光水滑，穿着一件看起来价格不菲的皮夹克，脸上带着一种浮于表面的“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他一下车，就被刺鼻的气味和震天的哭喊弄得皱紧了眉头，下意识地用一块白手帕捂住了口鼻。 现场负责的消防救援指挥员，一个满脸煤灰、嗓子已经喊哑的中年汉子，立刻跑了过来，急切地汇报：“李局长！爆炸威力太大！主巷道完全坍塌！通风系统彻底毁了！瓦斯浓度虽然暂时下降，但一氧化碳和其他有毒气体浓度极高！救援通道推进极其困难！我们…” “好了好了！” 李安全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打断对方的话，目光扫过混乱的现场和远处情绪激动的家属，语气带着官腔，“情况我知道了！你们要争分夺秒，克服困难，不惜一切代价救人！市里已经成立了事故处置领导小组，钱市长亲自挂帅！相关救援力量和专家正在路上！ 你们要稳住局面！尤其是要安抚好家属情绪！不能发生群体性事件！明白吗！” 他的重点，显然不在井下生死未卜的矿工，而在“不能发生群体性事件”！ “安抚！怎么安抚！” 一个悲愤到极点的声音猛地炸响！一个头发花白、脸上布满煤灰皱纹的老矿工，不知怎么冲破了警戒线，踉跄着扑到李安全面前，浑浊的老眼里喷涌着血泪，枯瘦的手指几乎要戳到李安全的鼻子上 “李局长！俺儿子就在下面！他才二十八啊！你们安监局的人，上个月来检查，明明知道这井有问题！瓦斯探头是坏的！支护偷工减料！你们收了刘黑子的黑钱，就只罚了两万块！罚酒三杯啊！你们…你们这是杀人！是帮凶！” 老矿工的声音嘶哑凄厉，字字泣血！ 周围的家属瞬间被点燃了！哭喊声、怒骂声如同海啸般涌来！ “对！就是他们包庇的！” “官商勾结！草菅人命！” “还我亲人命来！” 人群再次骚动，拼命冲击着摇摇欲坠的警戒线。 李安全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既有被当众揭穿的恼羞成怒，也有对失控场面的恐惧。他身边的几个下属赶紧上前，试图推开老矿工，嘴里呵斥着：“干什么！退后！别妨碍公务！” “保护局长！” “把他拉开！” 推搡之中，老矿工一个踉跄，重重摔倒在冰冷的、沾满煤灰的地上。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咳出一口带着煤灰的血沫，绝望地看着那如同怪兽巨口的矿井，发出野兽般的哀嚎：“儿啊…爹没用…救不了你啊…” 这一幕，如同冰冷的尖刀，狠狠刺穿了这片混乱和绝望。家属的哭喊更加凄厉，愤怒的火焰几乎要吞噬一切。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呜————呜————！ 一阵不同于现场警笛的、更加低沉雄浑、充满力量的汽笛声，如同惊雷般由远及近，瞬间压过了现场的喧嚣！ 所有人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只见通往矿区的唯一一条破旧公路上，烟尘滚滚！一支由墨绿色重型军用卡车、轮式装甲运兵车、防化洗消车、野战救护车组成的钢铁洪流，正如同一条愤怒的钢铁巨龙，撕开弥漫的烟尘，以雷霆万钧之势，向着事故现场疾驰而来！车身上醒目的八一军徽和“汉东军区”字样，在初冬灰暗的天光下，闪烁着令人心安的、庄严的光芒！ 车队没有丝毫减速，直接冲破外围混乱的人群和象征性的警戒线，在距离井口废墟不到五十米的地方，嘎然刹停！卷起的烟尘如同沙暴般弥漫。 车门几乎在同一时间打开！ 数十名全副武装、脸上涂着厚重野战油彩、眼神锐利如鹰隼的特战队员（“利刃”大队尖兵），如同猎豹般率先跃下！ 他们动作迅捷，训练有素，瞬间散开，以战斗姿态占据了井口废墟、制高点等关键位置，枪口警惕地指向外围！一股冰冷而强悍的战场气息瞬间弥漫开来，压得现场的混乱都为之一窒！ 紧接着，工兵、防化兵、军医等专业救援力量快速下车，开始卸载携带的生命探测仪、大功率液压破拆工具、防爆通风机、野战医疗设备等专业救援装备，动作麻利，有条不紊。 最后，一辆指挥型装甲运兵车的厚重车门被推开。 袁泽，一步踏出！ 他依旧穿着那身笔挺的墨绿色将官常服，外面罩着一件同色的军用呢大衣。肩章上的金星，在弥漫的烟尘和事故现场惨淡的光线下，依旧折射出不容置疑的威严光芒。寒风卷起他大衣的下摆，猎猎作响。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冷硬如铁的肃杀，以及那双深邃眼眸中燃烧的、足以焚毁一切罪恶的冰冷火焰！他高大的身影矗立在混乱与绝望的中心，如同定海神针，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是…是袁政委！” “省军区！省军区的部队来了！” “将军！是将军来了！” 人群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呼和…一丝绝处逢生的微弱希望！哭喊声、怒骂声奇迹般地低了下去。无数道目光，饱含着血泪、绝望和最后的希冀，齐刷刷地聚焦在那个肩扛将星的身影上。 袁泽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瞬间扫过狼藉的现场，扫过那些眼神空洞、沾满煤灰的救援人员，扫过远处悲恸欲绝的家属，最后，如同两把淬毒的匕首，死死钉在了被特战队员有意无意“保护”在中间、脸色煞白如纸的李安全身上！ 李安全接触到袁泽目光的刹那，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浑身猛地一哆嗦！那目光里的冰冷和洞悉一切的杀意，让他感觉自己像一只被剥光了扔在冰天雪地里的癞皮狗！他下意识地想躲，想挤出一点笑容解释，但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袁泽没有理会他，甚至没有多看一眼。他大步流星地走向那个被推倒在地、咳着血沫的老矿工。周围的军人和救援人员自动为他分开一条道路。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袁泽走到老矿工面前，弯下腰，伸出戴着洁白手套的双手，稳稳地、有力地，将老人从冰冷肮脏的地上扶了起来！他动作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尊重。 “老人家，您受苦了。” 袁泽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周围每一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力量，“省军区救援队到了。我们会不惜一切代价，营救井下的兄弟！一个都不会放弃！” 老矿工浑浊的眼睛看着眼前肩扛金星的将军，感受着那双有力手臂传来的温度，听着那斩钉截铁的承诺，嘴唇剧烈地哆嗦着，老泪纵横，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死死抓着袁泽的手臂，如同抓着最后的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