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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像一头被抽疯了的牛，没头没脑地冲出院子，沿着冰冷的土路狂奔。冷风刮在脸上，像刀子割，但我感觉不到疼，只觉得胸口那股火要把我烧炸了！眼泪糊了满脸，被风一吹，又冷又绷。 凭什么！凭什么这么对我！我到底是不是他们老唐家的人！难道我生下来就是给他们当牛做马、吃剩饭挨骂的！ 我越想越恨，脚下绊了一下，差点摔进路边的沟里。我扶着膝盖，大口喘气，眼泪掉得更凶。 就在这时，听见前面有人喊：“萍萍是你吗” 我猛地抬头，用手背胡乱抹了一把脸。是小丽和心萍！她俩正从岔路那边走过来，手里各自拿着根啃了一半的大骨头，油光光的，看着就香。她俩穿着过年新做的花棉袄，脸蛋红扑扑的，一看就是刚吃饱喝足出来溜达的。 她俩看见我眼睛红肿、脸上还挂着泪痕，愣了一下，赶紧跑过来。 “萍萍，你咋了咋哭了谁欺负你了”小丽嘴快，拉着我的手问。她的手暖暖和和的。 心萍也凑过来，把骨头往身后藏了藏，小声问：“是不是你奶奶又骂你了” 看着她俩关切的眼神，听着她们暖和的话语，我心里那点委屈和愤怒再也憋不住了，像开了闸的洪水，哗啦啦往外倒。我抽抽噎噎地，把奶奶怎么故意支开我，他们怎么提前吃饭，怎么让我吃剩的收拾桌子，我怎么气不过掀了桌子跑出来的事，一五一十全说了。 我说得颠三倒四，边哭边说，气得浑身发抖。 小丽和心萍听得眼睛都瞪圆了。 “我的天！你奶奶也太不是东西了！”小丽气得跺脚，“这大过年的，饭都不让吃饱还让你吃剩的当我们是旧社会啊！” 心萍也皱紧了眉头，文文静静的脸上满是同情和气愤：“就是，太过分了。萍萍，你还没吃饭吧” 我摇摇头，肚子适时地咕咕叫起来，声音大得吓人。我尴尬地低下头。 小丽一把拉起我的手：“走！去我家！我家刚吃完饭没多久，锅里肯定还有吃的！心萍，走！” 心萍也连忙点头：“对，去我家吃！我让我妈给你热热！” 我有点犹豫，不好意思：“不了……我……” “啥不了不了的！跟我们你还客气啥”小丽不由分说，拉着我就走，“瞧你冻的，手跟冰棍似的！赶紧去暖和暖和！” 她俩一左一右，几乎是架着我往村里走。我心里又暖又酸，眼泪又开始往下掉，但这次不是因为委屈，是因为这点难得的暖和劲儿。 小丽家离得不远，也是砖瓦房，看着就亮堂。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热热闹闹的说笑声，还有小孩跑动的声音。 推开院门，院子里扫得干干净净，柴火堆得整整齐齐。堂屋里，小丽的爸妈正和几个来拜年的亲戚围着火盆烤火，嗑着瓜子聊天，脸上都带着笑。慧萍姑姑（她是小丽的四姑，心萍是小丽的小姑，她们没分家，都住一起）正在收拾桌上的碗筷，看见我们进来，笑着招呼：“小丽心萍回来啦哟，萍萍也来了” 小丽大声说：“妈！四姑！萍萍还没吃饭呢！咱家还有饭没给她热点！” 小丽妈是个和气的妇人，看到我眼睛红红的，立刻站起身：“哎呀，这孩子，咋这时候还没吃快进来快进来，烤烤火！慧萍，快去灶房看看，把晌午的菜热热！” 慧萍姑姑应了一声，放下手里的活就去了灶房。 小丽爸和那些亲戚也招呼我：“萍萍来了，快坐这儿，暖和暖和。” 我局促地站在门口，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这屋里太暖和了，火盆里的炭火烧得红红的，烤得人脸上发烫。这热闹也跟奶奶家的不一样，不是那种吵得人头昏的麻将声和骂人声，是真正的、带着笑语的喧闹。 心萍推着我坐到火盆边的小凳子上。小丽给我抓了一把瓜子塞手里。 没多大会儿，慧萍姑姑就端着一个大碗出来了，碗里冒着腾腾的热气：“来来，萍萍，快吃。炖的骨头汤，还有贴饼子，管够！” 那碗里，是满满的白菜炖骨头，好几块带着肉的大骨头埋在菜里，旁边还贴着两个金黄的玉米面饼子。香味直往鼻子里钻，勾得我肚子里的馋虫翻天覆地。 我看着那碗饭，喉咙发紧，鼻子又酸了。 “快吃啊，愣着干啥”小丽妈催促着，把筷子塞我手里。 我低下头，拿起筷子，小口小口地吃起来。骨头汤炖得又香又浓，饼子暄软可口。我吃得特别慢，好像要把每一口滋味都牢牢记住。 小丽和心萍就坐在我旁边，陪着我说话。 “你奶奶真是的，年年这样，就欺负你老实。”小丽愤愤不平。 “萍萍，你以后硬气点，别老让她欺负。”心萍小声说。 她家那些亲戚也七嘴八舌地搭话，无非是说老人不能太偏心，孩子可怜之类的。 我听着，吃着，身上渐渐暖和起来，心里那冰块好像也融化了一点点。 我偷偷打量着小丽家。屋子虽然也不大，但收拾得利利索索，墙上贴着年画，虽然旧了，但干干净净。大人小孩脸上都带着满足和轻松。慧萍姑姑收拾完，也坐下来一起烤火聊天，没人指使她干这干那。小丽爸时不时往火盆里添块炭，确保大家都暖和。 这才像个家啊。 我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对比太鲜明了，鲜明得让人想哭。 在我家，我是干活的牲口，是吃剩饭的。在这里，我是被关心的客人，是被让到火盆边、被塞热乎饭菜的。 在我家，吃饭像打仗，抢不到就饿着。在这里，饭菜管够，大家围着火盆有说有笑。 在我家，大人要么打牌，要么骂人，要么躲清静。在这里，大人烤火聊天，关心孩子。 为什么都是过日子，差别怎么就那么大呢 我吃完了一大碗饭菜，身上暖透了，连心里都好像没那么冷了。 小丽妈还要给我盛，我赶紧摆手：“够了够了，阿姨，我吃饱了，真的吃饱了。”我从来没吃得这么饱，这么踏实过。 又坐了一会儿，我怕奶奶又借题发挥骂我妈，就起身说要回去。 小丽和心萍送我出门，小丽还偷偷塞给我一小把炒花生：“拿着，饿了好歹垫垫肚子。” 我攥着那把温热的花生，喉咙堵得说不出话，只能用力点点头。 往回走的路上，风好像没那么冷了。我摸着兜里那把花生，回味着刚才那碗热腾腾的骨头汤和贴饼子，心里五味杂陈。 别人家的烟火气，真暖和啊。 可惜，那是别人家的。 我深吸一口气，攥紧了拳头。 那个冰冷刺骨、只会欺负人的家，我早晚要离开它。 一定。
